第60章
你是江怀, 成瑾突然问,是不是?
耶律星连一怔。
你说带我找我娘,是骗我的。在五巷城, 你向我打探方孝承的下落, 然后他就被你抓了。你接近我,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是不是?成瑾问。
怎么发现的?
就算他遮住伤疤、换了瞳色, 容貌也与江怀完全不同。
见他默认, 成瑾心中空落落的,许久, 淡淡道:我在王城你的房里见过我送江怀的东西。还有, 你教过我用狼国字写你的名字,我喝醉时江怀哄我签的那东西上有你的名字, 你们的字迹一模一样虽然我不知那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东西吧, 好东西轮不到我。
耶律星连从没这样局促过, 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方孝承怕耶律星连狗急跳墙,也怕他死在当场, 道:阿瑾, 你先住手。
耶律星连回过神来,用力捏住成瑾的手腕,逼他松开了簪子,冷笑一声,猛地将他朝方孝承推去。
方孝承急忙收了枪, 上前抱住成瑾。趁此时机, 耶律星连拔下插入脖肉的簪子, 握在手中, 转身就跑。几乎同时,吕统领厉声喝道:上!禁卫一拥而上,追耶律星连而去。
阿瑾!方孝承紧张地上下摸索,哪里痛吗?别怕,没事了,别怕。
可他自己却很害怕,怕再次失去成瑾,怕永远地失去成瑾。
成瑾刚刚想起许多过往,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皱着眉看方孝承,刚要说话,喉头一腥,呕出血来。接着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成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昏暗暗的。他手指刚动了动,被火热的手猛地抓紧,吓他一跳,这才发现方孝承趴在床边。
之前方孝承潜入狼国,单提一柄长|枪,过五关斩六将,杀了狼王等人,助鸿燕镇住场面,然后披星戴月地策马回京,从耶律星连手中救出成瑾后,又忙着盯牢御医救治成瑾,又怕耶律星连死了会拖累成瑾,不得不与皇帝、吕统领等各处周旋,一刻不敢闭眼。
直到御医说成瑾脱离危险,吕统领告诉他耶律星连重伤逃脱了,他才松了口气,守在成瑾床前不肯离去。
众人再三劝说,他怕吵着成瑾,这才草草去处理了身上的伤,立刻回来成瑾身边,白天夜里、吃饭睡觉时都守着,除了御医把脉,谁要碰成瑾他都不肯,春桃都不准。他恨不能化身巨兽,将成瑾藏在自己的肚皮下,谁也再碰不到。
方孝承迷迷糊糊地感觉成瑾动了,一时没分清,过了几下才回过神来,眯开眼睛看去,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清醒,翻身跪在脚踏上,将成瑾的手紧紧揣在怀中:阿瑾,你醒了!怎么样?渴吗?饿吗?哪痛吗?别怕,我在这儿,这就叫御医来!
说着,叫谷音去请被他强留在侯府的王御医,又叫春桃将蜡烛都点亮。成瑾喜欢亮堂堂的。
然后他抄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盏,摸了摸,正好。他不知成瑾几时醒,便让春桃勤换热茶,成瑾随时能喝。
成瑾的喉咙干得冒烟,说不出话来,浑身没力气,只能先靠在方孝承的怀里,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抿。
刚抿完小半杯茶,王御医就急匆匆过来了,仔细地望闻问切了一番,笑道:醒了就无大碍了,下官另开两副药,先给郡王喝着,再看,再说。
方孝承点点头:有劳。
王御医不多留,这就下去开药了。
春桃送进来新茶和熬得稠稠的药羹,方孝承接过,又一点一点地吹温了喂给成瑾。
吃完这些,成瑾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能说出话来了,张口就问:耶律星连,死了吗?
方孝承摇摇头,拿温热的棉巾给他擦嘴,边道:他还不能死。他在你身上种了蛊,若不先除去此蛊,他死不足惜,却会连累你也丧命。
成瑾磨着牙,喘着气,恨恨道: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
他想起那段失忆后的时光,十分屈辱,生吃了耶律星连的心都有!
方孝承曾听耶律星连说和许多人玩弄过成瑾,如今见成瑾如此悲愤,越发信了,怜痛地抱住他:都过去了,阿瑾,没事了。
说得轻巧,又不是你恶心!成瑾越想越气,捂着心口,急喘起来。
方孝承忙给他顺气:你要动气,等好了再动。
成瑾扭起来:少浑水摸鱼,我恨他不代表就原谅你!没一个好的,都是王八!别碰我,滚开!若不是你,我怎会失忆?我早知你这扫把星克我!
方孝承只得道:是,我是王八,是扫把星,你别乱动,别生气,我不碰你,给你拿枕头靠着。
成瑾平静下来,冷眼看他会儿,道:我好了,当和尚去。
方孝承劝道:那要剃光头发,不好看。
成瑾冷笑:没的是我的烦恼丝,难我的看,不劳北安侯操多余的心。
方孝承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试图亡羊补牢:你和别人不同,光头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成瑾道:既如此,那我就剃去,你还啰嗦什么?
方孝承被他一噎,憋了半天,闷声道:好看也不能当和尚啊。你去当和尚,我怎么办?
谁管你啊!成瑾没好气道。
方孝承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将脸皮撕下来扔远,拉着成瑾的手哀求:我知道你其实早已原谅了我,但还是气我笨,气我瞎,气我是个王八。但你气归气,别做和尚。你又善良又聪明,一定很有佛缘,万一弄假成真,就真不要我了。
成瑾才不理他,拔出手,躺下去,拿被子一裹,装睡。如此一来,方孝承就不好再痴缠,却仍跪着没动。
成瑾许久没睡着,心里烦,没忍住扭头看一眼:干什么?我还没死,就上坟了?
不要说这话。方孝承忌讳地说。
成瑾赌气道:我偏说!
方孝承认真道:你要说,就说我,不要说你自己。
成瑾嗤道:少在这装痴心。但究竟没说了,只是背回去道,睡了,别吵我,随你爱怎么丢人。
方孝承慢慢换成坐姿,看了成瑾的后脑勺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上,闭上眼睛。
屋内静下来,不多久,两人都又睡着了。
突然,成瑾惊慌地嚷起梦话,方孝承立刻醒了,忙抱住他安抚。
成瑾白着脸看他一阵,抬起手作势要扇他。方孝承没躲,但那手在空中僵了会儿,终究没落下来。反倒成瑾哭了起来。
方孝承宁可他抽自己巴掌,也不愿他哭:你打我,我让你打。
成瑾哭着问:我打你,我就没受过那些羞辱吗?
此话诛心,方孝承酸着眼,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
都看我笑话!成瑾恨得想死,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