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简陋,但好歹说明居住在地下的这群人拥有整套健全的储水设备。
有水、有阳光,就能种植培育食物。
要养活那么一大帮人,小规模种植园的产量绝对达不够;沙漠里不存在那么充足的水源沃土供养植物生长,所以他们的主食不会是谷物。
喂,你醒了怎么不说话?少女捧着水杯,走到他跟前。
杜彧被一双手铐锁在铁椅里,双臂颈椎酸涩,经此一问,他感觉到后腰和左肩的伤似乎发炎了,疼得额头冒汗,他刚要开口,下颌骨的剧痛又牵绊了他的声音。
一只洁白的手掌伸来,以强劲的力道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少女凑近问他:你没聋吧?
不等他答话,她惊奇地瞪圆眼道:咦你好像是长得蛮好看的。
杜彧不认为这算夸奖,长得好看给他带来的麻烦总是多过便利。而且又是那种估价的眼神,被那么看着,就好像自己不是人,是肉,被刀切成了片,一斤斤放到秤上。
我叫艾莉卡。少女撒了手,退后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们的人不都叫代号吗?杜彧说。他们在他后腰纹了数字9,他看不见,不过他猜想一定很丑。
得到10以内的编号,就可以拥有名字了。艾莉卡端起水杯,诱惑道,告诉我,你就能喝水了。
我要先喝水。
艾莉卡端详他片刻,水杯放到了他嘴边。
杜彧咬着杯沿咽下半杯水,眼底展露几分清润的生气,他声音亮了些,如实道:杜彧,我的名字。
艾莉卡点点头说:听起来是我不会写的字。
给我注射抗生素,不然我会持续发烧,然后死掉。
艾莉卡转身去放下水杯,说:我们没那种东西,你只有肩上的刀伤偏深,问题不大;如果溃烂的话割掉腐肉就好了,但根据我经验,不至于啦。
在沙漠中生存,非正常死亡的人员损耗是在所难免。这里的医疗手段落后,药品短缺,可能连一个像样的医生也没有,可见平时病死一两人也是司空见惯。
杜彧:我开来的那辆车上有药,你让人取回来。车上不仅有药,还有冷冻血清。
艾莉卡走到墙角,捧起一个匣子走回来,将里头的东西摇晃得丁零当啷,是这些吗?
杜彧探头,看见匣子里杂乱地塞满了瓶罐,正是他们从峡谷千里迢迢带来的药品,放置血清的冷冻盒在最底部,露着一角漆黑的盒盖。
对,是这些。他明显松了口气,把那瓶蓝色的抗生素给我。
艾莉卡合上匣子,道:或许是我的和善让你误会了,你一直在用命令式对我说话。
杜彧不做声地看她。
那辆车上的东西都归我们了,包括你的性命。艾莉卡笑盈盈道,你不懂规矩,我会慢慢教你,刚才的事就算了以后你最好记住第一条:对我说话,绝不可以用命令的语气。
杜彧:那我会失去语言能力。
咣当!
匣子落地翻倒,药瓶倾倒而出滚到座椅下方。
艾莉卡的纤弱的手指迸发出的力量不容小觑,杜彧淤青纵横的下颌骨被掐紧,一根细手指拨开纱布捅进了他的伤口里,深入血肉左右转动。
他痛得发抖,颈部青筋抽搐,眼睛里有了锋利炽亮的神采。
多处伤痛拧成完整的一股洪流直穿天灵盖,犹如被刀片活剥头皮的痛苦蔓延开来。
混沌里闪现了一团清明的光,反复迭起的痛苦终于结束,艾莉卡的声音在他麻木的听觉中响起:啊,你忍耐力不错。
她舔食糖果似的吮掉指尖的血液,道:我欣赏你。然后弯下腰捡起蓝色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强塞进他口中。
杜彧在扩散的苦味里硬吞下抗生素,被自己的呼吸声包围,他抬头朝天仰靠着椅背,多少明白了那群凶神恶煞的男人为什么怕艾莉卡。
她没有同情心,甚至是享受别人的痛苦。
你是从沙漠之外来的吗?艾莉卡问。
是。杜彧不想再白白遭罪,他也没有硬撑的理由,于是配合她的提问作答,我从地球的另一边来。
那你可来错地方了。艾莉卡对他的来路和意图漠不关心,不过你很幸运,遇上了我。
杜彧身体的痛感尚未消解,他难以理解幸运二字怎么会从她嘴里蹦出来,问:怎么说?
幸运是对比而来的。艾莉卡抿嘴摊手,主人对奴隶可不温柔,再加上男人没法为他生育子嗣,大约会变成玩具吧,你的那个同伴你等着给他收尸吧。
***
郁臻的确是没那么幸运,因为他是被人摁进巨大的水池子里洗刷干净、套上袍子,押进了一个亮堂的房间。
房门喀嚓反锁,他敲打推踹一遍,无果,只好把视线投入房间当中
拱顶至落地的岩层被凿空,埋入一面通透的玻璃,外面是旷阔的黄沙与天空;阳光就从那里照进来,洒满地毯铺就的每个角落。
窗边放着一排碧绿的植物,叶蔓娇柔青嫩,将房内映得生机勃勃。最醒目的是那张舒适的大床,床头挂着褪色油画,墙上有壁炉和金色吊钟;在沙漠里能拥有这么一间住所,绝对称得上奢侈无度。
房间的主人,是米茉莎说的老怪胎?
郁臻赤足踩着地毯,在房间里走动,米茉莎又去哪里了呢,他的小女孩。
卧室左右两面各开了一扇门,他先瞅了一眼左边的门后,是间浴室,还有面大镜子,可惜通风口极小,不能供他在紧急时刻藏身。
他检查完浴室,退回主卧走向右边的门。
推开门的同时,郁臻被其内场面一吓,大叫一声我靠,没出息地跌坐到了地上。
门内是间较小的屋子,说是囚室也不为过,阴暗无窗,只亮着一盏暗淡的小灯,墙角堆放着一排单人床,床上挤着七八个年轻女人,她们的脚踝锁着铁链,只能绕着床活动。
看到门忽然打开,她们脸上充满震悚和不安,但看清郁臻的模样后,平复为惯有的呆板木然。
嘶一个褐色长发的女人面露苦痛,她咬唇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看状况是胎动引起的不适。
她身边坐着另一个稍显年长的银发女人,肤色偏深,鼻梁细挺,美得像妖精,正关切地安抚孕妇。
郁臻发现她们身材肤色不一,却都十分美丽,如果美貌是资源,她们必然是最稀有的那一种。
银发女人捡起床边的水壶摇了摇,是空的,她说:你能帮我们倒些水来吗?
郁臻自然答允,他走进促狭的囚室,接过空壶,转头去浴室接了半壶水,水流清澈剔透,在阳光里闪着比黄金更珍贵的碎光。
可惜他洗澡的时候已经灌饱了,应该说差点淹死,再喝不下了。
他抱着水壶回到左边囚室,乖乖地等银发女人喂孕妇喝水;他想问她一些事,其实问其他人也行,只是其他人根本没睁眼看他。
请问,你们见过一个9岁女孩吗?她大概这么高郁臻在空气中比划着,皮肤黑黑的,叫mimosa
这时,所有人都睁眼或转头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