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那银白头发半干半湿地搭在肩上,眼妆的雪花贴片竟还没掉,低垂的睫毛遮住眼眸,看不见表情。
好在西里尔敏感地觉察到他的视线,正好抬眼回看他。
郁臻欣喜,朝人家挤了挤眼睛。他们都还活着。
得不到回应。奥拉的怒气值攀升至顶点,她深吸气,冷笑道:我再问一遍,是谁!
数十秒的静默后。
郁臻没精打采地举起手,声音轻悠悠的,答:是我。
一时间,囚室内的数双眼睛都聚集在他身上。
哦?奥拉款步走近,她的军服是典雅高贵的纯黑,银色肩章是点缀夜幕的繁星;无论身高还是样貌,她都仅仅是妙龄少女,但眼里的阴戾冷酷彰显着她掌权者的权威。
你是个什么东西?
头顶一片阴鸷的暗影,但郁臻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和暴力没有降临。
帝国军人的素质不错。
奥拉:搜搜看他身上有什么。
护卫听命上前搜身,郁臻两手举得酸麻。他说:我什么都没有。
搜完身的护卫:将军,他身上的确什么都没有。
奥拉坐到专门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双腿交叠,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刺伤它的?
郁臻:你把我们都放了,我就告诉你。
奥拉开心地笑起来,手臂后伸,摊开掌心;一把上膛的小口径手/枪递到她手里。
少女笑容一敛,持枪怒视道:我看你是想死!
一只整洁修长的手出其不意地横过来,挡开了奥拉的枪
杜彧本好端端、冷清清地站在一边,倏地像变了个人,他握住奥拉的手腕,说:你答应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给我。
奥拉愣住了,她的未婚夫从不主动和她说话,更何况开口恳求她。
杜彧又道:人鱼是你送给我的,我有权处置伤害它的人,对吗?
奥拉顺着他的阻挠,放下握枪的手;一种悠然得意的舒畅感涌上心头,使积聚的愤怒顷刻间瓦解冰消。再傲慢的人,也会有对她俯首的那天。
她下巴抬高,倨傲道: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他呢?我的殿下。
杜彧暂不回答她,而是看向郁臻,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了解帝国贵族百看不厌的戏码,实际上这类罔顾人命的游戏已经成为一项约定俗成的传统。但通常是消耗监狱里即将行刑的死囚,并无抓捕普通公民参与游戏的先例。
郁臻的眼眸水光潋滟,整个人湿答答的,像淋过雨的小狗,颤声指控道:她们骗人!说好了招男仆的,结果带我们进来又变了卦,说只招一个人,要我们玩游戏择优录用,实则是让我们送死。
我们都是忠于希罕娜女神和帝国的好公民,殿下您是心地善良、热爱子民的人,怎么会容忍我们枉死呢?
杜彧倒是没想到他话这么多,但听起来不像撒谎。上街抓人的事奥拉还不敢做,那就是私底下拐骗了。
将军,就按你们说的,录用活下来的人。杜彧指明郁臻道,他,给我吧,女王不喜欢伶牙俐齿的仆人。
既然是您的决定,我一定照办。奥拉从椅子起身,心情大好的样子,嘴角挂着笑容,她笑起来有两个甜美酒窝。
外表与内心极不相称的女将军与未婚夫拥抱了一下,贴面时在杜彧耳边悄声道:仅此一次。
***
奥拉带着她的随从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去,囚室只剩寥寥几人。
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看杜彧协助医生,为人鱼缝合伤口。
杜彧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坐到水池边,他的手好似有神奇的镇定作用,人鱼不畏惧他的触碰,甚至任由他按住,忍受针和缝合线穿刺皮肉。
他拥有希罕娜的血统。西里尔低语道,人鱼是希罕娜的使者,它不伤害神的后裔。
郁臻嘴上:不愧是我们的王子。
郁臻内心:疯狂给自己加设定,真不要脸。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杜彧安抚着伏在池边喘息的人鱼,没有看这边。
郁臻知道是在问自己。
还能怎么做到的?当然是用他的小剪刀了,万能的小剪刀。
他故弄玄虚道:那是秘密,殿下,我想是您宠物的自身原因,它并不想残杀人类。
杜彧侧过脸瞧着他:我不信。
郁臻正在现编谎话搪塞,囚室的门从外打开了
一名穿长裙的侍女颔首立在门外,她亚麻色的秀发挽成发髻用金环束住,裙摆及脚踝,纱袖半掩半透着莹润肌肤。
陛下让我来领走您为她挑选的仆人。侍女对杜彧说。
就这样,郁臻成为了帝国皇宫的一名男仆,作为王子的男仆他得到了一双崭新的靴子。
西里尔和另一个人被侍女带走,他则跟着杜彧离开了人鱼的囚室。
杜彧不像奥拉,身后一帮下属跟随,他就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前面。
这么一看也没多像王子。郁臻不屑地想,他打了个喷嚏,湿衣服裹着皮肤难受极了。
两百米长的走廊金碧辉煌,墙面挂着色彩灰暗阴冷的油画,深远幽静,两人的脚步声嗵嗵回荡。
郁臻毫无身为仆人的自觉,两三步追上去,跟前跟后地黏着杜彧纯粹是因为近距离观察目标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分外珍惜。
杜彧身高近一米九,高出他半个头,出于阶级特权不必涂脂抹粉吸引异性,身材比例完美,长相气质优越。郁臻感觉自己站在杜彧身边,还真就挺像男仆的。
他跨步越过对方,扭身倒退着走,与人面对面道:喂、喂,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
杜彧目不斜视,你没有礼貌,不是当男仆的料。
郁臻:我当然不是了。
杜彧突然停步,问:你想回家吗?我叫人送你回去。
郁臻急忙拽住对方的袖子:不要!我好不容易进来的!
杜彧挣开他的手,快步走,随便你吧。
你回答我嘛,你认不认识约书亚雷蒙?郁臻穷追不舍。
杜彧:认识。
郁臻:他是谁?
杜彧看他像看白痴,我姐姐的未婚夫。
郁臻:他在哪儿?
他就在这里。你想找人的话,出去往南走穿过庭院,问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就能找到约书亚雷蒙。杜彧说完,最后施舍了他一眼,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出去百分之百被当成非法分子击毙。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郁臻无奈地强调道。他本以为在不同的梦境下,杜彧的记忆会有所缺失或存在盲点,他提起不在此景的人,理应能让对方想起现实。
没想到杜彧的梦涵盖范围如此之广,把关系紧密的人全部编织了进来。
约书亚雷蒙这回不是变态杀人狂了?
那你找我有事吗?杜彧不冷不热道,不会只是为了对我竖中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