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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么个寂静漫长的深夜,孤家寡人到底是孤家寡人,身边就一个侍奉了多年、腿脚不便的公公。

李固走了几步,恍然间回到旧时,当他推开清冷寂静的启祥宫宫门,门外空无一人,除了杂草便是即将干涸的破败水井。

月下只影,无人相伴。

贵妃呢。皇帝问。

魏公就在他身后,凝望帝王背影,摸了下眼角,轻轻地回答:礼佛呢。

主仆间静静的一问一答。

悦妃呢。

自家屋里唱着曲儿呢,您听,就这声儿。

庞妃,容嫔,楚昭仪

都在呢,日日夜夜地盼着您。

魏公柔着调哄:陛下呀,要去见见么。

欲言又止。

最想见的不是她们。

为什么要往宫里塞这么多女人,他又不爱她们。

记不清了,一开始,为什么要后宫填满莺莺燕燕。

茫然间只记得,有一年礼部为他选秀,他兴致缺缺地坐在上首,叶明菀在旁边专心看自己新做的指甲,贴了丹蔻抹了红粉,煞是惹眼。

叶家的小将军恰好回京述职,选秀时进了宫来,说要见他。

魏公来替他通传,恰好他在位置上坐得疲乏,美人如花,单一朵伶仃在绿叶间,能衬出无尽的美,太多了,也就如过眼云烟,腻味了,不耐烦,寻个由头走人正好。

魏公却附在他耳侧:陛下,小将军说他过来。

李固挑了眉:他过来,有什么好看的?

魏公是原话带给他的:将军说,陛下入眼的美人必是绝色,他也来开开眼界。

搭在扶手上的指腹,缓缓敲动,凝了眉目望向台下,衣香鬓影,庸脂俗粉。

哼,帝王阴鸷了眉眼,低沉地嚼着字儿,绝色。

放眼这长安城里,是男是女都想一番目睹的绝色,是少年时眉眼将绽未绽的叶家稚子。

煊赫的叶家,有位叶小公子,为人绝不拿腔拿调,待谁都温温和和一视同仁,会拘谨地作揖道一声兄台,也会娇憨地扑进兄长怀中,还能一把长.枪武得赫赫威风。

那年上元节,叶小公子立于河岸,挽弓搭箭,长箭绑火折,稳稳地指向对岸花灯。

李固就在城楼上看着。

爱好美色的凡夫俗子趋之若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叶小公子。

少年衣襟一丝不苟地遮到了脖子,银甲凛冽,衣摆随河风狂舞,那双惯常习武的手纹丝不动。

长安城里,叶家府上,威风凛凛少年郎。

一箭破空,射中花灯引信,刹那,火树银花不夜天。

少年转身,他身后万千烟火,璀璨地点亮了夜空。

好多人看着他,犹如疯魔,此起彼伏地高声呼唤:叶将军叶将军

绝色。

他要看。李固抬了下手:就让他看。

魏公领命,去叫来正在等候通传的叶小将军。

叶十一还穿着银甲,与选秀这般绮丽华美的温柔乡场面格格不入,只是他抱着银盔自回廊深处一路走过来,秀女们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去。

少年眉目英气,又大又亮的眼睛灼灼生辉,将要长开的面容尤带些许青涩,像一只等成熟然后被采撷的青果,他眼也不错地看着李固。

陛下,叶小将军规规矩矩作揖,放下银盔,抬起头来,文玉哥。

换了称呼。

魏公说你想看美人。李固平静道:都在,你看吧,替朕选几个最漂亮的。

叶小将军眨巴眼,抿了下唇,扭头望向那姹紫嫣红,张张嘴,背对李固轻声道:都好看。

李固掀了眼皮,叶十一伸手指向石凳旁林侍郎家的女儿:似弱柳扶风,想来是位可心的娇娇女。

礼部侍郎奉了册子上来,皇帝只瞥了半眼:赏,赐容,封嫔。

叶十一背影好像僵住了,回过头来,没看李固,低垂眉眼望向礼部侍郎掌中的册子,咬住下唇,不再言语。

接着选。皇帝总是语气平静。

接下来选了谁,叶十一胡乱挑的吧,反正也没去见过几次。

但始终记得,他随口封赏时,少年瞬间僵硬的后背,还有垂在身侧痉挛似的,猛一下抽动的右手。

刹那,着魔了似的,每每选秀,选女人进宫,都要知会叶小将军。

听到他喊文玉哥,便抬起头来,不动声色道:礼部送来秀女,看看么。

叶小将军的神色会片刻僵硬,很快恢复如常,然后顺着他的话夸,这个好,那个好,都很好。

夸的时候,脑袋使劲低埋着,不肯看面带戏谑的皇帝,小声嘀咕,不情不愿地奉承:家世清白,贤名在外,可为陛下开枝散叶

真是好玩儿。

李固伸手,透过五指缝打量天际那轮弦月。

叶十一曾偷偷在那里系上一根红线,很细很细的棉线,似乎弯下手指就要扯断。

那时他醒着的,叶十一进来时他就醒了,他只是浅寐,小小地打了个无关紧要的盹。

少年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让他想起幼年时那只小仓鼠,踱着步子,在门口踟蹰,不敢进来,唯恐被发现,又想进来,偷尝半口油腥。

坏心眼的陛下屏气凝息,就像猎人总是深埋陷阱,不要被机灵的猎物发现。

他耐心地等待着。

其实李固并非好耐心的人,他甚至有些急性子,但对于叶十一,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耐下脾性,慢条斯理地等待这只小仓鼠走出下一步。

那根红线在少年怀中捂了许久,还蕴着体温,一丝一缕地划过指尖,刹那,心跳如擂鼓。

于是愈发地不敢掀开眼,紧紧闭着,当察觉到红线被抽走,恨不得立刻揪回来,揪回红线那头牵绊着的小仓鼠,裹进怀中恶狠狠蹂.躏他的皮毛。

一定非常柔软。

少年慌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帝王睁开眼,唇角噙笑,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愉悦。

紫宸殿里叶十一留下的茉莉已经枯萎了,其实李固这些时日是在精心照看它们的,奈何花期已过,无论他如何用心,花黄叶落,半点不由人。

李固就坐在龙床边,看着那些小小的花朵,一片片地凋零。

当最后一朵茉莉凋谢,他从紫宸殿里出来,满园的桂花,也逐渐谢幕了。

朕这个皇帝,当的不好。李固负手,没来由地感叹。

魏公笑,恭维,也是安慰:您是中兴的明君,祖上福泽庇佑着呢,谁敢不说您是好皇帝呀。

可那孩子,总骂他是个混蛋。

他有许久不见他哭,确切地说,是没有见过赝品哭,然而那天晚上,平康坊那天晚上,他将他单薄的身子按在身下,凶狠又粗鲁,还嘲讽他:你送的红线,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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