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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老啦,魏公和众大臣们围坐一圈,怅然喟叹,陛下要的是个合心意的,咱们这些老头子,魏公笑着说,哪里够呢。

遍观这满朝上下,真真儿最合陛下心意的,当然也只有叶家人。

暂不论贵妃是宠妃,就说那叶家的叶小将军,敢在朝堂上与陛下顶嘴,足可见陛下对他宽宥纵容。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大人是个机灵的,眼珠子一转,便通晓练达:该去请叶小将军。

诸位老臣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叶明玦深受各位老臣重托,那天下午再度入宫。

魏公敲紫宸殿门的时候,门内的李固不肯应,直到魏公叹了口气,轻声地小心翼翼地启禀陛下:陛下啊,叶小将军来啦,来看看您,您见他么。

沉默了很久,久到魏公以为李固不会回应,亦或者陛下并未听见。

魏公气沉丹田,大着胆子正试图再次开口,里边的天子终于有动静了:请他在外稍候。

魏公喜上眉梢,陛下终于肯露面了。

他忙慌不迭地回头找叶明玦,对那端正文雅立着的白衣公子深深稽首,生怕这尊救命大佛跑了是的,恭敬道:请叶将军稍候。

只是魏公说到叶将军三个字时,不可察觉地顿了一顿,也许不过须臾,脑海中翩然飘过某个可怜兮兮的影子。

叶明玦回来以后,叶十一就从所有人的眼睛里消失了。

因为陛下亲口解释,叶明玦才是真正的叶十一。

其实魏公以为,是不是真的,又哪有那么重要,心里边在乎谁,那才是最关键的。

那么陛下心里究竟在乎着谁?魏公不敢妄断,他不知道。

没多久,李固出现了,推开门,负手而立,下巴上一圈胡茬,眼睛下一圈青黑,像是落魄了,但又像只是熬了个夜,来不及修边幅。

叶明玦规规矩矩地对着他作揖,抬起头来,温温和和地噙着笑:陛下数日不早朝,诸位大臣忧心得紧,遣了臣来探望,陛下可安好?

朕尚无需一帮老酸儒挂心,李固拂袖,不以为然,既然你来了,陪朕四处走走。

他步上前,走近叶明玦。

叶明玦笑了笑,侧身让开路,与李固并肩步出紫宸殿。

闲无目的地溜达。

李固沉默寡言,叶明玦也没什么好聊起的,说多错多,不如干脆闭嘴。

于是就这样一路安静到御花园,李固忽然问:可还记得启祥宫。

叶明玦微怔,不明白李固这是提的什么,不过下意识点了头:陛下也还记得?

少年时住的地方,朕自然不忘。

陛下记性好。

少时,初次认识叶家那小子,揪着他圆嘟嘟的脸蛋,忍俊不禁。

家宴上第一回 见到他,听说是叶家这一代仅余的儿郎。

其实十一出生时,尚未见过面,便听自家阿娘半是感叹半是怜惜地念叨:可怜哟,小小年纪呀,以后若能寿终正寝,真是祖宗保佑。

那时不明白,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叶家的后人活不过三十。

因为生病吗?伏在阿娘膝下不解地询问。

那时地位不高,幽居冷宫的阿娘有一副善良的软心肠,抚着他脑袋轻声叹息:不是生病。叶家啊,百代忠良,战死沙场,死谏朝堂,少有活过而立之年,都是命定了的。

阿娘说:你还小,以后长大了你就明白,这是命数。

叶家的命数。

钟鸣鼎食,国之仰仗,背后却是人丁单薄,难以为继。

没来由地,记住了那时,阿娘柔和面庞下,深深地惋惜。

见到他的时候,就担心他不能好好活下去,圆嘟嘟的小粽子,捏一下就要红眼圈,抱着糕点像仓鼠一样啃呀啃,拉着他的手或者把爪子塞进他怀里,弯起月牙似的眉眼,肉乎乎地喊:哥哥。

真是一个小团子,走哪里都离不开他,进了宫一定先去启祥宫,推开宫门哒哒哒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文玉哥!

对外人总是一副阴郁脸的四皇子,幽居冷宫,不受皇帝宠爱,却会对叶家小团子展现最柔和的一面,顺势将他抱起来,温柔地唤:十一。

问他近来课业如何,有没有和阿爷好好习武,如若习不会刀枪,四皇子一定比阿爷还要急地催促:好好练功呀,十一,不可有一日懈怠。

怕他习艺不佳,上了战场无法自保。

那年在深宫里读书,早起南华经,晚来诵庄子,端的是心平气和,要超脱世外。毕竟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学那些个策论治国,无用之举,徒惹怀疑。

四皇子不近人情,四皇子不学无术,四皇子沉迷老庄之道,超脱世外,无欲无求。

却无意中听见,那谁啊,叶家那谁啊,投笔从戎那位,叶十一的伯伯,又死在沙场上了,马革裹尸还,回来的是衣冠冢。人呢?在一场大火里,烧成了灰烬。

是夜深梦,梦中听闻了哭声。

他朝那哭喊的声音跑去,起初像是一个孩子在哭,幼弱稚子哭得嗓音嘶哑,大声叫喊:哥哥哥哥

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滔天大火中。

那喊声绝望到每一下都在他心脏上沉重地擂鼓。

或许有朝一日,马革裹尸还的不是叶家伯伯,而是那小小的叶十一,死在疆场上,死在毒箭下,死在父皇的怀疑妒忌里,死在李固看不见的任何地方。

自恐惧中惊醒,扭曲了面孔,跌跌撞撞扑下床,推开门兜头撞入清冷月色。

那时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一如现在,两手空空。

从那以后,白天诵南华经,夜里看帝策。

终于明白,没有权力,保护不了任何人,他的阿娘,还有十一。

启祥宫是冷宫,后来李固从这里出去,没有着人修缮。礼部也不敢再将妃嫔安置在此地,久而久之,便是闲置下来,被人们遗忘了。

宫外沿墙根一径铺开了荒草,石板路的缝隙间,三三两两冒出顽强小草,青绿的叶子飘飘摇摇。入了秋,有些草叶泛黄,另一些犹自发芽。

叶明玦陪着李固走到这里。

皇帝负手,抬头眺望高高大大的宫门,从前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做一个不闻不问无人知晓的冷宫弃子。

就像小的时候,以为陪在他身边至亲的人,永远不会离开。直到阿娘死于先皇后与妃嫔间的争斗,而先帝,甚至连过问都不曾。

死了个人而已,宫里每天都死人。

只是谁的至亲,哭嚎的又是谁,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却都不在乎了。

阿娘去后,十一就是他唯余的念想。

人这辈子,总得为某件事、某个人而活着,否则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断了线的风筝,找不着自己的来处,亦没有前路的方向。

李固从来是个有信念的人。

他想要他好好活着,不要他为叶家,为这天下而死。

他或许是外人眼中光耀门楣的叶家后人,或许终有一日,披肝沥胆鞠躬尽瘁,百战报君死,送回来的也只有衣冠,或许所有人,都已经对他的未来下好了定义。

叶家人呐,百代忠良,他们都会说,可惜啊

可惜,难以长命。

若不能长长久久,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梦境应验,他送他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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