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露骨的威胁,肖似反贼。李固咬牙切齿,目光阴鸷钉住他:他当真还活着?
是,还活着,前些日子叶夫人去乡下,借口拜祭亡亲,实则是去见他。叶十一轻飘飘地说道:毕竟是亲生骨肉,叶夫人舍不得的。
李固疾步上前:带朕去找他。
叶十一点头,从善如流: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我就不去了,刘匪头知道他下落,回去后会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
与朕谈条件李固危险地狭了眸子:你还想活着离开么。
陛下,若能寻回真正的叶十一,又何必在乎我这个已经被剥去身份的人的下场。叶十一笑笑地,从容道:还是陛下觉得,没了将军身份,与庶民无异之人,能掀起多大波澜?
李固默然,良久后,才沉声开口:什么条件?
叶十一看着他,轻声道:以后我与陛下,至死不相见。
第50章 别离
50、
记不清第多少次被投入天牢, 阴森昏暗,潮湿难闻,缩在枯萎发霉的草垛里, 茫然等待。
是第一次, 第二次, 还是第三次?
明明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谁也等不到,谁也不会来。
他引以为傲的叶家,只是虚幻,他拼命遮掩的动心, 终成荒唐。
陛下无情时,总盼着他有情,不自量力地想要捂热他凉薄心肠。
等到发现陛下多情时,反而是无情最好, 无需执念,方得自在。
叶十一盘腿坐着,仰头望向天花板,蛛网盘结,几缕天光自格窗漏入。
那时, 李固说了什么?在为自己立的石碑前,皇帝怒不可遏,拽住他胳膊拖上马车, 压在车上剥他衣裳, 喋喋不休地嘲讽:朕便知晓你日夜离不开男人, 没了朕, 再去找个匪徒, 是么?
叶十一, 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他阴戾地质问:你有一星半点及得上他么?
他。
故人。
好大的借口。
牢里坐着的人咧了下嘴角,眼底冰凉,长颈仰着,衣领下泄出啃咬后的痕迹,他微微扭头,轻抬了下颌望向隔壁。
刘匪头在角落里,绞尽脑汁思考出去的方法,实际上,他已经尝试了挖地洞和贿赂狱卒。
然而天牢岂是挖洞就能出去的,天牢之下还有深达数米的铁墙。
至于贿赂狱卒,这两间囚房由皇帝特意关照过,哪个狱卒胆大包天,敢将他放出去?
别试了。叶十一看着他吭哧吭哧挖洞,好笑地说:白费力气。
刘匪头转回身,乐天派的匪徒这会儿不见丝毫焦急,跺了跺脚,仍是一派轻松自得模样,溜达到他身边坐下:我就试试。欸,皇帝带你去哪儿了?
看风景。叶十一淡淡的。
刘匪头笑:能有咱大漠的风景好吗?那么高的天他双手比划:那么广阔。
没有。叶十一顺着他的话茬:如果能活着离开长安,我一定回去看看,和长安比,哪里的天更大。
刘匪头默默鼻梁,凑近了他,压低嗓音:十一,我看皇帝老儿也容不下你,不如跟着我当劫匪,保管你吃香喝辣。
欸我们都做的正经事,劫富济贫,知道吗?刘匪头还特别自豪:玉城里的老百姓对咱好着呢。
叶十一斜撑侧颊,兴致缺缺,扭头觑他,无奈地说: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你肯定有办法。刘匪头相信。
叶十一轻笑,垂了眼帘,半晌,复又抬起头来:过不了多久,陈明就要来带你出去。你领着他们去找叶明玦。
然后,我就能走了。叶十一顿了顿,有些期待:在长安耽搁许久,不知那里将士眼下如何。
刘匪头小声道:大军驻扎在玉城外。虽无敌扰,到底缺了主心骨,我前些时日还听卖菜的阿婆念叨,小叶将军,何时回去呐。
你离开玉城,刘匪头掰起手指头给他算:快半年啦。
才半年吗。
叶十一微怔,他却觉得像过完了半辈子。
所有的想往,不可见人的渴求,都没了,由这长安冲刷得一干二净。
时间过得真快。刘匪头这样的粗人都感慨。
嗯,叶十一点点头:白驹过隙,岁月如梭。
刘匪头竖起大拇指夸:还是你有文化。
叶十一哭笑不得。
李固来时,便见着两人隔一面栅笼说悄悄话,叶十一甚至笑了,低垂着眉眼,笑容很浅,却不带讥讽,没有冷笑,是真的在笑着。
刘匪头手舞足蹈地比划,叶十一认真注视他,一边点头,两个人相谈甚欢。
分明是与皇帝相似的一张脸。
叶十一却会对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魏公发现皇帝面色不虞,赶忙上前咳声提醒:二位,陛下来了。
叶十一的笑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下去,目光变得冰冷,淡漠地望回来,然后依照礼制,规规矩矩地跪下去:罪臣叶十一见过陛下。
其实他连看都没看李固。只是把头转回来,旋即很快地跪下去,低垂脑袋,神色便隐藏在皇帝看不清的阴影中了。
刘匪头不情不愿地,学着叶十一下跪面圣。
李固眼也不错地凝视地上俯首的叶十一,灼灼目光几乎能将他后背戳出个洞。
最终,李固没有叫他,而是望向刘匪头:带朕去找他。
刘匪头自然明白皇帝嘴里这个他指谁。叶十一都嘱咐好了,他把人带到那人面前,于是有情人终相见,皇帝龙颜大悦,放过这个牢里的,皆大欢喜。
遵旨。刘匪头按捺住匪性,难得安分起来。
陈明上前:请。他看了眼低着头的叶十一。
刘匪头起身,朝牢外走了几步,蓦地回头看他:十一,你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办到。
跪着的人愣住,依旧未抬头,轻轻地应了声:嗯。
李固只觉得刺眼。
他拂袖而去。
皇帝微服出行,轻车从简,除了两三个护卫,就带了陈明和魏公。
刘匪头在前边带路,一路上老实安分,规矩得不像个匪徒。
李固以为该是很远,没想到,叶明玦就住在长安近郊的乡野中,秦岭深处少有人家,叶明玦便在此隐居避世。
深山中,溪水旁,草庐外,白衣的公子自有一派闲情逸致,闲坐竹凳,抬手微托天光,广袖长裾曳地,微风轻柔拂来。
他在安安静静地垂钓。
李固抬了下手,示意身后人停住,众人屏气凝息,生怕打搅这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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