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朦朦胧胧的绵软嗓音闷闷传出。
哼,李固拂袖离去,好自为之。
叶十一竖起耳朵听外边动静,没有可怕的压抑的粗重呼吸,脚步声已经远去,隐约听见门外众人齐声说:恭送陛下。
这才敢长长松口气,绷紧的神经猝然松开,泪珠子就不争气地,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爷娘说他从小就爱哭,小时候但凡遇着个不顺心不称意,又哭又闹,揪着阿爷阿娘阿姐的袖子,非得家长们耐着性儿把毛给他顺平。
后来渐渐憋住泪腺,不能动不动掉猫尿,阿爷说男儿家有泪不轻弹,伤多重都不准哭,疼就忍着,苦就受着。
除非连三魂七魄都一块儿分崩离析了,否则就把眼泪水憋进肚子里,没人会心疼。
叶十一狠狠憋住,平躺在床上,被子蒙住脸,睁开眼一片黑暗。
十一啊,阿姐在唤他,饿不饿?冷不冷?起来喝药么?
小心翼翼的,怕惊扰了他似的。
被褥下的小将军把手攥成拳,左边抹一把左眼,右边揩一把右眼,掀了被子,没心没肺的模样,朝叶明菀笑嘻嘻:饿了,要吃阿姐做的饼。
叶明菀怔住,沉默地看他,忽然坐下身,就在他身旁,冰凉凉的柔夷覆住幼弟双眼。
阿姐看不见,叶明菀柔声道,十一,想哭就哭吧。不告诉阿爷。
死死地咬着唇,害怕发出一点儿声音,变成抱怨,不甘心,疑惑,难过。拼命摇头,不会哭:不值得。
为那样的人掉眼泪,不值得。
叶明菀笑了笑,松开他。
叶十一卷着被子挪到她身边:阿姐,要是我我走了,阿姐能照顾好爷娘吗。
放心吧。叶明菀有所察觉,轻抚他脑袋,五指没入青丝,缓缓向下为他捋顺:十一啊,去找个好姑娘,你爱护她,她照顾你。
叶十一认真思索,摇头,倔牛犊子的小脑袋总是转不过弯:阿姐,我此身已是残躯,自来为佞幸者,下场都不好过。
哪能误了清白姑娘。叶十一眨眼:阿姐,我想好了,以后去塞北。在边城住下,一方窄院,养三只鸡四只鸭,一条看门犬,一只大花猫。
叶明菀笑:门前种两颗葡萄树,夏来好乘凉。
叶十一重重点头:好。
等陛下腻了烦厌了叶十一小声嘟囔:也许很快,他就放过叶家了。
只是现在不能一走了之,他还肩负着叶家。
假以时日打消帝王疑虑,他自请离开长安,流放定居边塞,也过一过寻常人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想着,计划着未来,以前那未来里,总要偷偷被他塞进一个李固,现在只有他自己,他的鸡鸭猫犬和葡萄架。
屋外圆月高悬,屋内彻夜未眠。
翌日大清早,料想是下了早朝的时候。
叶十一陪叶明菀喝早茶。
姐弟俩正聊着天儿,陈明亲自带人过来,他手中握了一把缠软布的铁链。
叶十一对那铁链并不陌生,甚至当即变了脸色。
陈明走近,不忍打扰,犹豫再三,最终说出口:
陛下让你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愿意透漏姓名的李某:妈,要船戏!!
叶:。
好像也许大概是过几天会倒v
加更当然是有一点的
记得提前把免费章康完嗷。
船大概会修一点,放大眼上【懂我的暗语吗==+
第44章 翻船
44、
似乎很久以前, 就习惯了逆来顺受。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要去哪里, 我就去哪里。
如他所愿, 即我所向。
陈明领他到御书房门前, 回头以眼神示意他驻足, 然后独自进去,半跪请安:陛下,叶侍卫,带来了。
桌案上的折子再度堆成小山高, 不可否认李固出了名的勤政,下朝后他见完几位大臣,马不停蹄批阅公文。
陈明话毕,李固只掀了下眼皮, 不曾抬头,淡淡地嗯道:让他进来,旁边伺候。
陈明颔首应是。
李固抬眼,注意到陈明手里晃动的铁链,放下朱砂笔, 不悦道:没有锁上?
陈明回身半跪:叶侍卫内伤体弱,跑不了的,这链子太沉, 系着他, 走不动路。
哼。李固冷笑:你不了解他。
陈明无言以对, 心想那么李固更不了解叶十一。他当然不敢开口说这话, 徒惹帝王恼怒, 抱了拳:臣去唤他进来。
去。
叶十一贴着门墙, 谨小慎微地,慢吞吞走进来。
皇帝头顶发冠对着他,李固正低头翻阅折子。
本来下意识要请安,忽然变得不敢打扰,说多错多,不如不说。于是安安静静地侍立一旁。
自然再不敢如同从前,大咧咧地自己找地方坐下。
上回来御书房,还是李固第一次放过他,不闻不问地丢回叶府。
以为陛下是心慈手软了,没想到在等他不得不自投罗网。
李固似乎全副心思都贯注在公文上,看也不看叶十一,大约都不知道他已经进来了。
叶十一杵在纸窗边,扭头望向菱窗外,池畔垂柳叶子泛黄,不知名的花入了秋反开得浓烈,姹紫嫣红惹眼。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夏天。
叶十一茫茫然走神,没来由地想到,都已经这么久了。
一时间未曾察觉,身前高大身影覆下来,轻车熟路的两指捏了他下颌,逼迫叶十一抬头。
后背贴近窗户,李固一手按住他,五指用力到几乎深深嵌入肉里,挟着冰冷寒意,居高临下地觑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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