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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十一躲着人,不敢起身敬酒,于是藏在群臣身后的阴影中,只敢偷眼瞟那对皇家模范夫妻。

叶明菀温顺恬静,低声与皇帝说话,李固难得一见的温柔,伸手拂她遮去眉目的鬓发。

睥睨天下的帝王,肯耐着性子,批奏折的手捏一缕青丝,拂至她耳后。贵妃螓首低敛,侧着面庞望向皇帝,仿佛女儿家羞赧模样。

都这么多年了。阿娘慨叹犹在耳旁:你阿姐说什么都要嫁给陛下幸好不曾看错人。

帝王心凉薄,言辞更刻薄,非得将他羞得无地自容才肯罢休。

从来不曾触及双唇,仿佛那是禁地。帝王会掠过去,在他耳旁冷嘲热讽。小兔子张大眼,紧咬下唇。

他不会亲我,因为不喜欢。心如明镜,不肯自欺欺人。

小将军捡了果盘里的葡萄,十指纤长白皙,不过指腹生茧,不如周身皮肤那般光滑水嫩,常年握剑拉弓,练出来的。

把剥了皮的葡萄喂进嘴里,甘甜似蜜,汁水充足,一个一个地嚼,嚼到果肉碎烂,再吞进肚子里。无论如何,葡萄总是甜的。不经意尝到一两个酸子,拧了细眉,咬牙吞下去。日子总要接着过。

过了六月去边西,打定主意,过年再回来,无论京城如何召唤,也要借故留在那里。与风沙相伴,听书生吹笛,抱着那把御赐铁弓,他能在那荒漠之地呆一辈子。

丝竹管弦,余音袅袅。御花园四周的青铜炉燃上熏香,香气浓郁,一点点往骨子里浸。

大臣们喝高了,敬过陛下,又互相间拉拉扯扯,不谈国事,这一个夸:令郎一表人才,听说去年中解元,前途无量啊!那一个抱手回礼:令媛温柔淑静,若谁娶为贤妻,门庭之幸!两个老头扯大话也不怕闪舌头。

老头子们你来我往,郎君姑娘立在各自阿爷身后,你瞅瞅我,我偷看你,谁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不等父母之命,先动凡心。

叶小将军没有阿爷帮衬,也没有阿娘照拂,独坐于案几旁,默默地剥葡萄。只是他那番样貌,无论去哪儿,都要成众目所在。帝国镇山河的一把剑,有一副长安城里家喻户晓的美人皮囊。

京兆尹家的小女儿年及十八,尚未婚嫁,也见了不少媒人,可总忘不掉那年杏花烟雨时,蓦然回眸,少年郎打马自桥头过,惊鸿一瞥,于是芳心暗许。

将军府何等权贵,哪里瞧得上六品京兆家庶出的小女儿。阿爷阿娘总是宠家里最小那个,也不迫她,帮她遣媒婆去将军府说媒。媒婆吃了多少次闭门羹,胖嬷嬷满头是汗,拉着她的手劝:姑娘呀,小将军不肯娶妻,他是咱长安城的高岭花,你要不看看别的?

小姑娘不肯。终于等到陛下大宴群臣,央求阿爷带她进宫,穿上桃红的襦裙,眉心映鹅黄花钿,画烟柳细眉,再细细打点唇色,轻敷胭脂,垂髻簪步摇,走起路来叮铃摇晃。

躲到阿爷身后,就在地毡那一面,眼也不错地看着小将军,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小将军吃葡萄上了瘾,很快面前那一盘便空空如也。他叹口气,似在惋惜这水晶葡萄不经吃,斜撑侧颊,盯着琉璃制的空盘子怔然出神。

姑娘捧了一串葡萄上来,刚洗过的,皮儿上沾水露,晶莹剔透。小将军抬眼,视线不期然与她撞上。姑娘轻言细语,软绵绵的嗓音,细若蚊蚋,小心翼翼地:将军,这里还有葡萄。

叶十一微怔,浅浅笑了下,聊作回应。红衣把人衬得愈发艳丽,本就身世门楣高贵的人,愈发高高在上,不可攀附。姑娘面颊赧红,看着他笑,怔然呆住。

谢谢。叶小将军彬彬有礼地接过去,剥了葡萄,没有急着自己吃,而是留了小块葡萄皮捏在指腹,递给了京兆尹家的小女儿:你也尝尝。

我我叫秀怡!姑娘低下头,两手在身前绞紧,面颊红得滚烫,大声说完才想起要补一句:姓姓刘京兆尹家的小女儿,刘秀怡。

啊?突然其来的自报家门,小将军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答道:我叫叶十一。

刘秀怡抬起眼帘看他,银铃轻笑,双手接了叶十一手里那颗小小葡萄,如奉珍宝跑回阿爷身边,兴奋地小声说:将军为我剥葡萄!

这一声虽小,周围可都听见了。

那叶小将军何人,一把弯弓千里外取下敌首的武将功臣,少年英才,更生一副好相貌,多少闺中女儿梦里情郎,偏偏是朵高岭花,不娶妻不说媒。这会儿却肯为寂寂无名的姑娘剥葡萄。

刹那,整座御花园都寂静了,只偶尔听见虫鸣,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照过来,在叶小将军与刘家小姐间逡巡。

小将军微蹙远山眉,低下头,自顾自地剥葡萄。

将军望远侯家的嫡女端葡萄过来:我这里也有赧然轻语,眸子却发亮。

将军!另一个嗓门大些的挤上前,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可否为我剥葡萄喏,这儿有颗最大的

这一下如引线,将周围都点着了。蠢蠢欲动的蜂拥上来,霎时脂粉扑鼻,你喧我嚷:将军,将军,我的葡萄甜着呢!将军,我的是紫玉提,早上刚摘,新鲜着呢!将军,我

你推我挤,齐齐拥到叶家小将军这边。

叶十一手足无措,霎时围在葡萄山间,下意识望向丹陛上。视线被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贵妃笑盈盈地看着这头,直到耳旁传来窸窣碎响,魏公惊呼:陛下,伤着手了么?!叶明菀仓促回头,李固右手捏着瓷盏,已经碎裂了,碎瓷压入掌心,划出道道斑驳痕迹,血水浸满整只手。

叶明菀慌忙取出丝帕为他擦拭。皇帝仿佛不知疼,随意地甩了甩手,面上神情寡淡,沉声道:朕无碍。

自家阿弟受欢迎,阿姐也跟着高兴,便和皇帝说话,转移他注意,闲闲地聊起来:十一生的好看,对谁都好,官家小姐常常遣媒婆来家里。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这个不同意,那个也不同意

分明招姑娘喜欢着呢。叶明菀整只帕子都浸上血。魏公叫来御医,李固摆手:不用。御医跪下道:陛下,止血要紧。李固推开他,起身离去。

留下御医与贵妃面面相觑,魏公内心暗叹,再瞅一眼那团热闹角落,接了御医的药箱:大夫,交给老臣。

御医不安:魏公,臣惹陛下不高兴了?魏公说:放心,不关大人的事。贵妃站起身,魏公朝她拱手:娘娘,陛下怕是去更衣了。叶明菀轻轻颔首,目光微闪,道:我也去换身轻便衣裳。

皇帝和贵妃一走,群臣更加肆无忌惮,饮酒颂歌,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魏公没有急着去追皇帝,而是等贵妃离去,才施施然步下丹陛,走到叶小将军跟前,咳一声清清嗓子:将军,臣有些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魏公毕竟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他说的事定然与皇帝有关,姑娘们纷纷散开,依依不舍。

叶十一感激魏公解围,忙起身跟上他,魏公带他穿过回廊,走到了僻静处,再往前,是皇帝落脚小憩的厢房。

魏公把药箱递进他双手间:陛下受伤了。叶十一惊诧,微微瞪大眼:怎么弄伤的?伤了哪里?严重么?魏公退后两步,拱手作揖:将军进去看看吧。

惴惴不安,提着药箱,忘不了适先李固看他的眼神。如虎狼攫住猎物,潜伏在暗处的野兽,仿佛时刻能冲上来将他撕碎。

但是李固,怎么会受伤的。小将军轻敲房门,无人回应,他扭头望向魏公,魏公安抚着笑了笑。只好深吸口气,推开房门:陛下。

屋里没点灯,眼睛慢慢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隐约看见桌旁笔直上身端坐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犹如失去知觉的石像。

血水点地,滴答轻响。

陛下,怎么了?小将军上前问。

回应他的,却是野兽潜伏在暗处的愠怒:滚。

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他身边,将药箱放上桌面,抬眼正看见男人那只手搭在桌沿,鲜血在掌下汇聚滴落。慌忙抓起来,斑驳淋漓的伤口,几块碎瓷片越嵌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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