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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自古以来圣贤皆鄙薄佞幸,因为男子身祸乱宫闱,必使天下大乱, 横生灾祸。

叶小将军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藏在身后那双手死死捏住桌布边沿的流苏, 紧张得后背都是汗水, 仍要强自镇定:你瞧不起臣,却逼臣侍君于床笫间陛下对臣,究竟

李固已经松开他。

叶十一满身狼藉,青丝洒入错落汤水, 滴滴答答浸得湿透,他本来是要问的,话到嘴边正欲脱口而出,对上帝王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 却像被堵住了似的,迟迟地开不了口。

他又不在乎,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要为自己讨个清白,再把陛下高贵的道歉放到列祖列宗面前,证明自己从来不曾心生妄念?啊呸, 谁信呀。

人在做,天在看。

蓦然间手足无措,仿佛被李固看穿他所思所想, 垂头丧气退开, 顶着满身汤汤水水, 一片狼藉中屈膝半跪下去:臣逾矩, 请陛下恕罪。默了一会儿, 等不到李固回应, 不愿再自讨无趣,起身作揖:臣告退。

将军。皇帝却叫住他。

驻足垂首,施了礼等他继续发号施令。皇帝却道:去西厢。他说:更衣。

叶十一差点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不要脸。

上一回让他更衣是在行宫,紧接着困了他三个日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先是骂他无耻再向他求饶,最后什么力气都没了,丢脸的哭成了梨花带雨,被冷酷无情的帝王按回床榻折断了腰。

不去。小将军生硬拒绝,垂在身侧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看那架势,很想回头一拳招呼到皇帝身上。他又没那个胆,帝王生杀予夺天授皇权,叶家是忠臣,叶老将军耳提面命地说,万万不能伤陛下。

否则要朕如何信你。李固在他身后幽幽道:将军连委身都不肯,却要朕信叶家从无谋反之心。叶十一,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亮。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就是坊间最有名的长舌妇,也不及他李固这般能瞎扯淡。

陛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叶十一回头望向他,桃花眼灼灼发亮,隐藏愤慨,侍君本为女儿事,陛下迫臣,于礼不符。

李固比他高大许多,迫近的时候,整个影子罩住了他。叶十一下意识后退,滚烫大手拽住他小臂,恶狠狠地掐着,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力道,仿佛在昭示面前这位皇帝有多蛮不讲理。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小将军,狭长双眸,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仿佛在评头论足一位供帝王玩赏的深宫秀女,带着些恶意的兴味:谁叫小将军身子好,朕爱不释手。模样俊俏,腰又软,进能为朕守天下,退可侍君尽欢愉。

叶十一涨红了脸,打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里,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烫。

李固压根没在意他的窘迫,一个劲儿地言语上占足便宜,直把滚烫气息喷到他颈窝边,低低的促狭又狎昵地调笑:将军实乃能臣

叶十一抬手横劈,李固摇身闪躲。小将军发了狠,跳起来扑向他,四肢同时用力,绞着男人脖子给他摔倒在地,压在他身上粗重喘气,瞪圆了大眼睛,又惊又怒:说点人话行吗?!

争斗间,餐桌倒地,碟碗杂碎,室内遍地狼藉。魏公怕出事,忙在外边忧心忡忡地发问: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魏公这一声喊惊醒了他,叶十一这才察觉逾矩,慌慌张张爬起来躲进角落,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李固也没爬起来,就坐在地上,曲着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好笑地望着低头自我反省的叶十一,回答魏公:家养的猫崽掀了摊子,无事。

说人话啊。李固一手撑地,脑袋后仰,丝毫不觉厚颜无耻,甚至一本正经的端眉肃目:将军滋味不错,令朕如入仙境,后宫三千佳丽,无一及你。朕不仅不会道歉,且深思熟虑后,希望能继续享用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这话实在太不要脸。叶十一本来知道李固厚颜无耻,但没想到堂堂君王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与酒池肉林淫靡无度的暴君纣王有何区别?

面皮薄的小将军,单纯得未经儿女事,尚不明白那些情情爱爱,却被迫辗转承欢,嘶哑了嗓子也换不回帝王一丝怜悯,反而受他言辞戏谑,字里行间分明将他当作低贱禁脔。

愤怒上涌,羞臊得面耳赤红,攥着拳头说不出话,还想接着揍他,又怕他逮着机会降罪。话不投机半句多,叶十一不想和他谈了,瞪了皇帝半晌,闷闷地憋出句:臣告退。

李固看着他跑出去,受惊小兔夺门而逃,连魏公喊他都没搭理,撒了丫子窜得不见踪影。

皇帝懒懒哼了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巴掌抖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再一看面上神情寡淡,不见半分笑意,依旧是城府极深的帝王模样。

宫女太监鱼贯涌入,打扫着混乱厢房。

李固负手而立。魏公怀抱拂尘步进来,惴惴不安地躬下身:陛下,小将军怎么走了?还走得那般匆忙。别是这位不好惹的主,又欺负了脸薄的小祖宗,魏公默默叹气。

走了也好。李固摆手,不再提他,出了厢房去含元殿议事。

叶十一跑出皇宫,蹲在护城河边思考人生。河水波光粼粼,风一来泛起涟漪,吹散了人的倒影。叶小将军低头望向水中自己,脑海中不由自主反复李固所言:模样俊俏,腰又软,朕爱不释手

到底是因色相而起,所以才那么做吗和真心,半丝关系也无。李固又不喜欢他,要是他长成歪鼻子麻瓜脸,说不定从前李固都不会与他兄弟相称,遑论锁进床笫间,也许会换种方式打压他。

帝王心,海底针。

难料。

叶夫人上街买绸缎,打算给自家小儿子做身新衣裳。过两日陛下宴请群臣,叶小将军如今及冠,该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了,自然要穿得风光靓丽,衬他大好年华。

没想到,母子俩在护城河边遇上。叶夫人老远见着个人影,孤零零蹲在那儿,忍不住可怜:谁家孩子,受情伤了?旁边随侍她多年的嬷嬷定睛细瞧:瞅他那身,像咱家阿郎。

一主一仆匆匆上前,不是叶十一还能是谁。叶夫人暗地里琢磨,莫不成倾心哪家姑娘,姑娘不同意?脑补过度的叶夫人瞬间欣慰,儿子长大了,终于知道想姑娘了。

她唤了声:十一。

叶十一正茫然出神,母亲那声喊猝不及防飘入耳中,他仓皇爬起,回头望向叶夫人。

小崽子眼圈红红的,叶夫人慈祥地笑,上前握住他一只爪子,取出巾帕拂他眼角,温柔询问:我儿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么?受委屈了?谁敢欺负你呀?

这长安城里,没人敢欺负叶家十一。先不说他头顶叶家,就是叶十一那身功夫,也不好招惹。所以叶夫人笃定他受了情伤,才彷徨落寞地蹲在这儿,顾影自怜。

阿娘嗫嚅地喊了声,怕被心细的母亲察觉,也不愿她忧心,连忙摇头撒谎:我没事。阿娘亲自出门,有要事么?

小儿子面皮薄,当娘的知他不愿分享心底秘密,也不去探究,顺着他的问,答道:正好,娘要去绸缎店子里选布匹,再送去裁缝铺,为你裁衣裳。过些时日陛下宴请群臣,我儿自然要穿得好看些。

叶十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晌,点点头。

穿好看了,也只能引来帝王戏弄意,还不如丑模丑样,不至于受李固那样对待。想归想,终究不会拂当娘的心意,憋了好半天才挤出笑容:多谢阿娘。

趁好,叶夫人不觉有异,高兴地揽上他:随我一道去,你也挑挑。

嗯。叶十一点头。

将军府何等显赫,要绸缎做衣裳,无需亲自上门,便有绸缎庄子的,裁缝铺的,民间手艺人们自荐上门,捧了色彩妍丽的江南新绸,抑或薄如蝉翼的蜀锦素纱,手艺人小心翼翼怀揣时兴样式,纷纷挤到将军府门前,门庭若市,如献珍宝。

叶夫人却说在府里呆久了憋闷,找个由头出来走走。

母子俩并肩而行,左右认得他们的百姓,见着叶十一便笑逐颜开,热情地打招呼:小将军,数日不见,有空来咱酒楼喝酒啊!上了年纪的老汉做糖人,朝他招手:小将军来尝尝!花灯旁艺台上的伶人浓妆艳抹,披帛轻飘飘挥向他:小将军,听了曲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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