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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十一径直奔回房中,孟平躺在他床上,鸠占鹊巢,呼呼大睡。

狗东西。叶十一抬脚踹他身上:还不赶紧跑?北衙的人来抓你了!

爬上院墙回头,月晖乍亮,便瞧见阴影处无意露出一脚的影卫。难怪陈明要亲自送他回来。

李固放了他,不代表放了孟平。

孟平鼻涕泡一下破了,啪的一声,猝然惊醒。十一?他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你回来了?

陈明送我回来的。

操。孟平跳起来:我完了。他说。

叶十一点头:现在跑,还有一线生机。

孟平盯着他瞅了半天,憨憨疑惑:你行刺陛下,我们都以为你不能活着回来了。

我没有行刺他。无力辩解。

孟平嘿嘿一笑,躺平得非常快,摔回被窝打哈欠:说明陛下还是清醒的,不会滥杀无辜。

叶十一感觉不太对劲:所以?

孟平伸出一根手指头,摇头晃脑振振有词:我是冤枉的,陛下定然明察秋毫。

孟平在他床上三百六十度旋转打滚:逃跑好累,还是将军府舒服,有吃有喝又又住,你们家厨子手艺真好。你娘也很好。

叶十一脸色微变,孟平急忙解释:我没有当你爹的意思。

进天牢可就没了。叶十一幽幽提醒他。

孟平不扑腾了,静静地躺在那儿,傻大个不知在想什么。叶十一退回竹榻坐下。

半晌,孟平扭头直直看著他:十一。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仔细看,什么也没有。

孟平说:我阿爷死了。

叶十一深吸口气:你们孟家就剩你一个。

是啊。孟平望天:没有死在疆场,死在陛下手中。

你送送我吧。孟平坐起来:最后一程。

为什么不跑?

跑累了。

放屁。

孟平总是一副憨厚老实模样,抓着后脑勺,乐天派嘿嘿干笑:我和阿爷犯了错,得认。

若非他们失误,也不会平白无故死那么多人。

战场上,一刻都马虎不得。

这些天我也在想。孟平的草履虫脑子,只能想出这么多:我要是跑了,陛下一定拿你兴师问罪。

我都听说了,你是为我求情,顶撞陛下,才被罚的。孟平认真地注视他:十一,我拖累你了。

叶十一沉默地看他。

孟家不只有逃兵。还有敢作敢当的血性儿郎。

逃避这么久,不应该。

我的错,自己来担。

叶十一拉开叶府大门,火把齐刷刷照亮夜空。

陈明腰佩玉赐宝剑,负手立于屋檐下,循声回头,恭敬作揖:将军。

叶十一看了他一眼,神色寡淡,转身让开。

孟平两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拉了拉叶十一衣袖:那、那我走了。

来年我定去你坟上祭酒。将军说得干脆,嗤笑一声:我还有来年的话。

孟平说:这个不好笑。

叶十一怒气涌上来,抬脚踹他小腿上,啐骂:滚!说罢转身回府,一气摔上门,把厚重府门摔得震天响。

陈明看看紧闭门扉,再望向恐惧不加掩饰的孟平。

孟大少硬气了不到一刻钟,飞快扒回将军府大门,痛哭流涕:十一,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十一,他边哭边嚎,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们老孟家三代单传,呜呜呜呜我

剩下的话没哭完,给北衙的人无情拖走。

孟平关进天牢。

李固那里,也没消息了。

这很正常。大明宫里的圣人做什么,哪儿轮得到他们打听。

叶十一无意打听,他回了家,叶夫人欢天喜地,做饭烧菜,嘘寒问暖,看他全须全尾,操劳的慈母稍稍放下心。

魏公不再亲自来送汤药,遣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小太监胆小,一进将军府便哆嗦,看到后院里刀枪架子上那帮见血封喉的兵器,更是抖成了筛糠。

叶十一不练剑了,小太监战战兢兢把汤药送上来。叶小将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陛下怎么说?

小太监答:臣臣见不着陛下。他远未爬到可以服侍圣人身边的位置,咽口唾沫:是魏公送的,说小将军喝不喝都随意。

叶十一把药倒掉,瓷碗扔回他怀中,换了长弓,羽箭破空,嗖地一声,穿破檐下滴落的水珠。

剔透的珠子,四分五裂。

魏公还说小太监垂眉耷眼:陛下近来犯头疼。小鱼相公奏曲可得松解。他便将小郎君留下,在蓬莱殿里专为陛下奏琴。

叶十一呼口气:哦。

陈统领也托臣代话。小太监硬着头皮道:就一句。

小太监抬眼,小心翼翼看他,将军侧颜冷冽,不知喜怒。

和圣人,竟有那么几分相似。

孟平死不了。陛下说,不杀他。

将军求情,免去一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去皇陵守墓,直至老死。

叶十一的箭扎进靶心,小太监看得心惊胆战。那靶子仿佛某个人喉头。

叶将军终于开了口:这不是一句话。

小太监哆嗦。

这是三句话。他说。

小太监嘿嘿干笑,转身往外走,退至门边,蓦地回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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