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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风尘的青年,眉清目秀,形单质弱,唯生清高意,红尘不沾身。

叶十一怎么能忍心,把小鱼也拖下水。李固那样狠心绝情的人,就连心心念念恋慕他的庞妃都不得善终,何况无权无势无所依靠的小鱼。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帝心血来潮,要玩谁弄谁,只消一句话的事,可那受尽折辱的人,谁又去关心他求救时嘶哑的哭声。叶十一再明白不过。

或许只因他一句强撑脸面的戏言,强势霸道的王权要把出身卑微的小鱼也折断。那样他叶十一能心安?挣扎着摔下床,抬头望向窗外,这会儿应该已经下朝了。

李固磨牙砺齿,恨不得生食其血肉。

魏公听见碧纱橱里小将军撕破嗓子的粗吼:我要见李固!!

魏公去了御书房禀报。李固放下奏折,揉捏眉心:新近的那什么叫什么来着?

魏公善知圣意,陛下记性一向好,记不住的,只有刚来的新人,他心下了然,抱了拂尘揖身:回圣人,叫小鱼,平康坊南风馆里的头牌。

嘶。李固扔了批完的折子,嗤笑:头牌。也难怪能得将军青眼。

盛夏炎热,太液池的荷花开了,御书房里一片闷热,宫人送来冰食,搁在一旁,尚来不及用上一口,冰化成水,奏折仍未批完。

一旁侍立的黄仲元,当了多年侍中,自先帝在时便坐到了今日地位,堪称两朝重臣。老侍中虽忧国忧民,不过面上从不见忧,一派和善。皇帝也视他为长辈。

黄侍中摸着胡子问:陛下说的将军,可是叶家那位?

魏公退至一旁。

李固翻开下一份御史台呈的折子,抬眼望向老侍中:瞒不过黄老,的确是他。

黄侍中拧眉沉思,灰白胡子抖了抖,半晌,叹口气道:叶家小将军年少,血气方刚时,出入那些个烟花柳巷,倒也不算大错。

皇帝撇了下唇角,不置可否。黄老话中有话,他等他开口。果然,黄侍中操心惯了,忍不住多嘴:老臣前些时候听闻,陛下因将军顶撞,罚他禁足行宫。

李固点了点头,放下奏折,饶有兴致地问:黄老还听说什么了?

李朝新帝年轻,但也不折手段,把帝王的狠心绝情淋漓尽致地演绎了个十成十。

尽管新帝一向尊重他们这些老臣,可面对城府太深的皇帝,难免心里咯噔一下,疑心冷不防地,皇帝那把刀子落到自己头上。

犹豫片刻,爱管闲事的黄老终究开口答:说是叶小将军不服管教,行刺陛下,如今关在宫里,不知去向。

宫内宫外的传闻,大差不离。知道他把叶十一关进紫宸殿的,也只有北衙亲信和魏严诚。李固颔首,低头轻笑:是关起来了,小将军不知悔改,朕自然要给他教训。

黄老张了张嘴,揣摩圣意,皇帝不见恼怒,他便大着胆子说:叶小将军少年英才,不愧为叶家儿郎。他在边塞这两年,守边关安生民,都护府屡次上书,夸赞叶将军衷心勤勉。

李固上身后仰,不见喜怒地望着他,手中湘管置于砚旁,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到底到底是,一员良将黄侍中斟酌着:若未曾犯下欺君罔上的大过错。不若将功折罪,遣其戍卫边疆。

黄老是个爱讲道理的人:前些时日,突厥又扰边民,蛮族东西两部不合,时局不明,东突厥有意纳贡,西突厥不服我朝,这战事,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老臣不是求情,而是心忧:叶小将军在安西能镇蛮族。他是咱边塞的定海针。吐蕃蠢蠢欲动,也因叶将军守玉门而不敢轻举妄为。

臣以为,不如边关安宁,再秋后算账。

皇帝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没听进去,玩笑一句:黄老怎地学了拾遗大人的功夫。

拾遗为文官,进谏言,查漏补缺上报圣听。比御史台那帮笔杀人的文官还能唠叨。

拾遗从八品,侍中正五品上,皇帝把他比作拾遗,黄老感到一丝丝贬低意味,倒也不是他多想,毕竟这位圣人出了名的君心难料。

黄老赶忙立在中间,面朝皇帝深深一揖,一把老骨头弯下去,久久没听陛下开口免礼。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幽幽道:黄老,本朝两百年,边关岂有一日安宁?

哪怕中原盛世,边关也是打打杀杀,未曾得片刻消停,无非是能压下去和不能压下去的区别罢了。吐蕃虎视眈眈,东西突厥狼子野心,边关最是凶险。

历来遣去安西的军队,临行前都要留名姓和家书,指不定哪日牺牲于大漠深处,连尸体都找不回。

胡儿擅骑射,能把他们压下去,也全亏叶十一骑射天赋异禀。这两年,三训骑兵,叶十一把能教的都教了。

突厥忌惮李朝精锐铁骑,故此不敢妄动。李固召他回来,也是料到突厥内部正乱,不至于这时候发起战事。

谁曾料,那小将军一回来,先是在朝堂上与他顶嘴,后又为个不懂事的孟家父子求情。皇帝终究忍无可忍。

黄老不言。

李固站起身,负手而立,自上由下地注视他,沉声道:还是黄老觉得,朕这江山,离了姓叶的人,便保不住了?

黄老不仅没把腰杆直起来,还扑通跪下去,深深叩首:老臣妄言,请陛下责罚!

黄老一片忠心,朕晓得。叶家的事,朕自有分寸。未查明刺客身份前,不能放走他。李固不耐烦地挥手:黄老若没有别的事,便退下吧。

是。黄侍中颤巍巍起身,弓着腰,抱着手,面朝皇帝,一步步退出御书房外。

魏公等了一会儿,方才迟疑地问:小将军那边还去看看么?

李固想了想,站起身:走。

叶家那小祖宗,说他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到底从小不是个省油的灯。牛脾气冲上来,拆了龙床,砸了黄花梨木矮几,又吵又闹:我要见李固!

胡拔山抱着剑守在门外,也没敢进去瞅一眼,左右侍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把叶小将军怎么着,也没谁敢去打扰陛下,只好在心底默默祈祷,魏公倒是快些把陛下带回来。

李固推开门,就听叶小将军咆哮:姓李的王八犊子臭瘪三!

皇帝嘴角微抽,魏公假装没听见,赶忙转身走出去,自外间带上紫宸殿大门,留那两位主子尽情折腾。

胡拔山好奇询问:魏公,这到底是怎么了?魏公瞪他:不该问的别问,走走走,离这儿远点。生怕引火烧身,众人退出宫院外。

叶将军,看来精力旺盛。皇帝绕过碧纱橱,人高马大地横在他身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那么今夜还能接着侍君。

叶十一横眉怒目,看那模样气昏了头,恨不得上来咬他一块肉,磨牙砺齿,凶狠得像头小狼:李固,你欺辱我,我认了,小鱼何辜?!

将军不是心仪他么。皇帝伸手,食指贴着他面颊,沿细嫩肌肤滑下去,指尖温热触感,一径拂过肩胛,沿臂膀落至手腕,狠狠一捞:叶十一,就这么想保一个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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