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外,他的轿车停在街边,正处于随时待命出发的状态。
谢汶一夜没睡,被寒风吹着,意识更加清醒。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对着孟蜀说:出发吧。
嗓音沙哑,干涩难听。
一路沉默,直到轿车停在航站楼门口,一个男人提着热气腾腾的纸袋拉开谢汶这边的车门。
吃东西了吗?先喝点白粥,不然飞机上会很难受。
冼律看着车里的谢汶,对方像一汪死寂的潭水毫无波澜,只轻轻摆了摆手:谢谢,我还不饿。
在冼律和孟蜀的陪同下,谢汶一直走到安检门口,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
国际机场的时钟在他们头顶敲响八下,自天花板垂下的四方体大屏幕播放着去往各个国家的航班信息,在每块屏幕的右下角,那里正实时转播着唐家市的早间新闻。
越来越多的路人停下,抬头看着电子银屏,新闻主持人穿着板正的西装,正在报导尖峰新闻会的现场──据说姜氏集团总裁和宋氏集团千金将正式宣布何时订婚并交换戒指。
几乎整个国际航站楼的人都抬起了头,不乏有人边走边看,唯有谢汶目光呆滞而笔直地看着安检门内的登机口。
他听到广播在喊:由中国唐家市飞往意大利罗马的航班即将在一小时后起飞。
身边的冼律和孟蜀在唤他:该过安检了,要不要现在吃点东西。
谢汶抬眸看着电子屏幕,不知道是在看那班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航班还是在看什么其他的消息。
他盯着某处看了很久,大约有半个小时。
等到广播继续催促未登机的旅客过安检时,谢汶才僵硬地转回身子,说:走了。
他没等到想等的人,于是在心里笑话了自己几句,假装释怀地向登机口走去。
谢汶手上没提着任何行李,唯有大衣里放了几份证件,三分钟后,他消失在孟蜀和冼律的视野中央。从唐家市起飞的航班要经过大半天才可以到达欧洲南部的意大利,在飞机上,他望着舷窗外的白云,脑袋放空,什么都没力气想。
航站楼外,孟蜀和冼律一直看着谢汶的航班离开唐家市,这才驱车前往市区。
两个男人都很沉默,车内气氛有些凝重。
这段时间异常难熬,孟蜀点开车载音乐,刻意没去碰交通广播按钮:这些天他们听姜知野这三个字已经听倦了。
舒缓的音乐冲散了冼律几分愁绪,他的手指敲着车玻璃,问:何日君再来怎么办?小汶走了,那一明呢?
一明已经成年了,不能总是靠着谢老板吧,孟蜀叹了口气,打理何日君再来也是我的义务,这个不用担心。
小汶他有没有告诉你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没说,孟蜀摇头,不过这个你不用担心,老板他对这里感情很深,总还是会回来的。
冼律没接话,视线盯着前方不断放大的阴影,忽然喊道:妈的,刹车!
孟蜀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当即打满方向盘在机场出口的宽阔马路拐出一道漂移的轨迹,在他们面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男人,赫然是姜知野。
两人惊魂未定,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就见姜知野大步走上前来,拉开副驾车门,阴鸷地盯着他们。
谢汶呢?
姜知野没打领带,西装下摆随着凛冽的风左右晃动,他紧紧扳着车门,双眼中盈着红血丝。
神经病。
冼律拍了拍心口,挑眉怒视道:你疯了吧,这里是高速路口,你想去警察局吗?
姜知野没有丝毫动容、或是犹豫,他拽住冼律的肩膀,逐字逐句地又问了一遍:谢汶呢?
凭什么告诉你?冼律被钳制着,却并不在意,他露出大仇得报的微笑,你可是无所不能的姜总,又怎么会不清楚他去了哪?
谢汶的电话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姜知野眼中风雨欲来,他是几点的航班,什么时候回来?
姜知野。
冼律借着他的力从车里钻出来,站在他面前:请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印象中你好像已经和他结束这段关系了吧,既然订婚戒指都买了,就对人家宋小姐专一一点,人贵在懂得知足,不要得陇又望蜀。
姜知野提起他的衣领,冷戾的眉眼像毒蛇一般森冷地掠过他的脸: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一样。
冼律握紧拳头对着姜知野的侧脸狠狠来了一拳,男人没有躲闪,头顺着他力道偏向一侧,少顷,脸颊上出现淡淡的红痕。
下一瞬,姜知野阴沉地逼视着他,双手用力将冼律从地面提起,他看着冼律的面色因为窒息而涨成青紫,重复着先前的问题。
谢、汶、在、哪?
冼律个子没男人高,在姜知野手里讨不到任何好处,就在这时,孟蜀打开车门冲上来抱住冼律,提声道:姜总,麻烦你冷静一点!如果你想追回老板,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机场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们!
咳咳咳
冼律捂着脖子,拍了拍孟蜀的手臂,讽笑道:这个自私自利的懦夫,是不是以为就算分手了也能掌控谢汶?快,现在就追去意大利找他啊,看他会不会看你一眼。
看他会不会像从前为你规划好的那样,带你在罗马过圣诞节,带你去见他的父母,一起吃团圆饭?
姜知野舔了舔后槽牙,听到最后一句话,表情凝滞了一瞬。
你说什么,什么圣诞节?
冼律怜悯地看着他笑,一语不发地坐回车上,临走时他看着姜知野暴怒的样子,幽幽道:可不可惜?就差一点,谢汶的父母就要接纳你了一切都晚了。
轿车绝尘而去,路口堵塞,无数鸣笛声贯穿男人的耳膜。
姜知野怅然若失地奔回车上,脚踩油门疯了一样地往国际机场飞驰。
中欧航班跨越整个大洲,终于在下午三点钟抵达罗马。
意大利的冬天较为湿冷,经过漫长的时间降落在这座城市,又倒回七个时区,谢汶头昏脑胀,提不起精神。
机场的面孔全部替换成五官高挺、瞳色较浅的外国人,他们语速飞快面无表情地逆行走过他身边,带起一阵湿润的冷风。
谢汶从兜里摸出几张欧元,在机场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这对他来说是座熟悉的城市,许多标志性建筑同记忆里相差无二,不需要经过大脑思索,流畅的意大利语便脱口而出。
出租车司机热情地与他攀谈,随着交谈的深入,谢汶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他是WilliamXie,不论何时都要像个绅士,不要做一条落水狗。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司机将他送到一幢漂亮的花园小洋房前,涂着黑漆的铁栅门与红色围墙的交界处爬满了盛开的白色天竺葵,房前的小院停着一辆SUV,台阶与廊檐下摆满了盛开着娇艳花朵的盆栽与绿植,仅从房门前那张长绒的、洁净的地毯就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一定过着舒适又惬意的生活。
谢汶付了钱,在铁栅大门前伫立着看了一会,伸手按下围墙上的门铃。
几乎就是在他按下的那一秒,屋门打开了,一位身披羊毛领肩围巾的温婉妇女提着装满水的喷壶走出来。
女人注意到院外的人影,惊讶地看着谢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