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月十五,元宵佳节。
先帝顾鸿在时,这一日乃是君臣同乐的日子,自打顾修登基之后这一项开支便被蠲了下去。顾修是个不擅享乐之人,所以载盛一朝虽然百姓富的流油,可宫中却始终都是这般冷冷清清的样子。
紫居殿中灯火昏暗,一张数丈长的巨型舆图被悬挂在了二人寝居卧榻斜侧的墙面上,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做着格式各样的标记,君臣二人身着寝衣站在舆图之下,顾修伏在图上抚摸着经纬纵横的行军路线,韩墨初手持烛台为人照明。
从除夕之日下发明旨开始,这十几日来,他们二人每日往返于京郊王师及兵部各处,一如往常的亲身参与战前筹备,择选精兵,挑选火器。这十几日来,他们几乎每日只睡上一两个时辰。
有时候韩墨初睡得比顾修还要更晚一些,因为一些外域的文献连鸿胪寺中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传译,只有韩墨初才看得懂那些文字的含义,读写译作都要亲力亲为。
子冉,你看高卢这里可以不必动用水师的兵力,让辅国将军派遣一万人的重甲骑兵过去便好。顾修抬起手臂指着大周疆域最西方的位置。
那些重甲骑兵占领高卢后,可要留下都城?韩墨初微微踮脚,将手中的烛台举到了顾修手指的位置上。
留下,王师只要从此处借道即可。顾修伸手指引着韩墨初手中的烛台,绕过了高卢,又指在了更远的海疆之上:由高卢的海渡口岸出发,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到达远海。到那时,朕同子冉就兵分两路,先从这些岛礁小国开始,一路向南行军,最后在此地汇合,养息二十日后再行出征。
韩墨初端着烛台,将顾修所说的每一处要塞都照得明亮清晰。
突然间,韩墨初的心跳莫名乱了一拍,紧接着他的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之感疯狂的向他侵袭,胸腔里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痛,不能呼吸的痛。
子冉,你怎么了?顾修感受到了韩墨初动作上的停顿,回过身去关切道。
韩墨初手中平稳的端着烛台,温柔的弯起眉眼:无事,陛下你方才说到哪儿了?
朕说朕要与你在此地汇合,用不了四十天就能将这几个岛礁小国合围,再然后王师将以此为据点,继续向南洋方向进发......
顾修后面说的话韩墨初几乎都没有听见,由心悸引起的耳鸣让他整个人天旋地转,他看着眼前那个抚摸着万国舆图的男子,他看得出他眼神中对这些领土疆域的渴望,对征伐天下的痴迷。
他的雄心壮志从来都不是偏安一隅,他从来都不会对自己眼下的功绩沾沾自喜,那是他牵着手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从来不会轻易满足,更不会轻易认输的孩子。
顾修不会认输,他也不会认输。
韩墨初死死的揪住自己胸前的一片长襟尽可能的让自己站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脸色苍白如纸,他紧紧的抿着双唇,安静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隐忍着,期待着心口处锐利的痛处能在此时自行消失。
他安静的忍过了一个弹指,眼前便已经开始模糊,手中的烛台也变得重如千斤,他的指尖和手臂都变得麻木,他想呼吸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他下意识的想去扶住顾修的肩膀,可为什么顾修分明近在咫尺他却碰不到他了。
不!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这个孩子不能没有他,他的陛下不能没有他,他的云驰不能没有他!
云驰啊,我知道你想将大周的王旗插遍四海之疆,我会同你一起,征服这些野心勃勃的小国。
云驰啊,我知道你一贯都爱民如子,所以我会陪你将大周皇恩之下所有的领土都变得富足丰饶。
云驰啊,我答应过你我会长命百岁,我这个人从来都不食言。
云驰啊,你想要的天下就是我想要的天下,你不必问我想要什么。
云驰啊,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寸步不离。
明亮的烛火在白墙的后方映出了两道影子,跃动的火苗极不自然的抖动着直到熄灭,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
子冉,你靠我近些,我瞧不见了。沉浸在万国图中的顾修感觉到了身后的昏暗。
子冉,你靠我近些。顾修回过身去。
子冉!!!!!
他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在那个身体彻底砸到地面之前一把将他拥在了怀里,铜制的烛台滚滚落地,幽暗的寝居之中冲进了被他惊起的人群。
只见他那个生来冷毅,从未在人前蹙眉的九五至尊手足无措的拥着那个双眼紧闭的人,眼神慌乱惊愕,无助的仿佛是那个远自北荒,初入宫廷的少年。
茕茕孑立,孤立无援。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倒计时中,突然不舍。感谢在20211218 15:49:03~20211220 23: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天挽倾河、等鱼来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都来了人都走了 30瓶;逐宇在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两百零四章 心悸
韩墨初醒来时, 目之所及的是紫金拔步床顶上那层影影绰绰的纱幔,周遭安静极了,顾修也不见了, 一股浓烈的药香冲入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