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得胜,边军修整两日后便要回到边地继续服役,小太子则要持储君手令代天子督察地方,让边地百姓都见见他们未来的主上。
黄昏时分的主帅营中。
连续穿了五日重甲的小毓诚,终于换上了舒适的寝衣,懒洋洋的仰面躺在铺满厚毡的行军床上:玉容哥哥快与我揉揉胳膊,这身甲胄好重啊。
孟序依旧一身铁甲,半跪在小太子身边给人轻轻揉搓着手腕,松弛筋骨:殿下这几日辛苦了,只是依我大周军规,战时不可卸甲。
这我怎么会不知道?玉容哥哥别忘了,我两岁便跟着父皇到军中玩儿了,大周的军规我比你熟。我只是以前从未穿过这么久的重甲,现在想想我父皇和亚父,他们远征之时一年到头都是穿着甲胄睡觉的。小毓诚闭着眼睛,任由孟序给他活动着酸痛的手腕。
陛下与韩太傅一向严于律己,所以大周军将才能心悦诚服。孟序说着给小毓诚脱下了军靴:殿下可要沐浴?末将可以让他们去备些热水。
我是我父皇的儿子,我总有一日会像我父皇一样让这些将士们真心敬服于我的。小毓诚扑腾一下,翻身做了起来,双手搭在了孟序脖子上:玉容哥哥,你会一直陪着诚儿么?
会,末将是太子府属官,自然会一直陪着太子殿下了。孟序替小毓诚放好了战靴,诚恳道。
我不是说你的官属,我是说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陪我出巡,陪我征战,将来陪我做皇帝,到我老,到我死,都一直一直陪着我。小毓诚赤着脚下了床榻,站在了孟序的面前。
殿下。孟序从毓诚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他缓慢的点头回应道:臣是大周的臣子,一生一世都会为大周效忠,自然会从生到死都陪着殿下。
玉容哥哥就是个傻瓜。小毓诚站在呆跪的孟旭面前,低头几乎与要抵住人的额头: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就像是恒哥哥对孟通姐姐那样的喜欢。
不可!孟序拒绝得十分干脆,他向后两步跪直了身体: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为何不可?小毓诚被孟序如此激烈的退缩弄得始料未及。
殿下......殿下......孟序抿着双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殿下是储君,末将是臣子,不可,万万不可。
亚父和父皇就是这样一起过了半生,为什么亚父和父皇可以,你和我便不可以?!顾毓诚年少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愠怒,他死死的按住了孟序的肩膀,期待着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我心里喜欢你,就想同你在一起。若是你心里也喜欢我,那又为什么不可以?
末将无才,比不上韩太傅可以以一当千,面面俱到。殿下来日登基,只靠末将一人也万万不够。孟序单膝跪地,垂头回避着小毓诚殷殷炙热的目光:所以末将担不起,担不起殿下的这份期许。
你连试都没有试过!为什么就说不可以!还是说你喜欢的是女子?你若喜欢女子直言就是了!顾毓诚拼了命的摇晃着孟序的肩膀,他自幼长在顾修与韩墨初身边,见惯了这两个爹爹的携手并肩,共创盛世的场景。在他眼里,孟序就是他的韩墨初,他们将来携手一世,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孟序会拒绝他,更没有想过会拒绝得这样干脆。
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这些戏言,末将不会放在心上,末将愿意一生以臣子的身份追随殿下,一生......孟序后面的话被小毓诚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断了。
滚!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顾毓诚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砸向
年方十五岁的太子毓诚,远远没有他的君父少年之时的那份沉稳隐忍。
他虽生来无父无母,可这十五年他被顾修与韩墨初悉心教养,又被姑母叔伯等亲长宠溺疼爱。同龄兄弟之间,他也永远都是最受偏爱的那一个。
他这十五年一直生活的平安顺遂,他的世界太过美好,所有的心事一直都被小心的呵护在一个光洁的琉璃罩子里,没有经过任何风雨的洗礼,他知道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储君,无论他想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争取。如今这个玻璃罩子被孟序弄出了一道裂痕,他才发现他根本禁不起半点波折。
他很清楚他对孟序的心思,这份心思分明那般纯粹又执着,为什么到了他的口中就成了戏言?戏言两个字,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孟序没有离开,始终单膝跪地承受着来自上方乱七八糟的陈设向他砸来,有的磕碰在铁甲上,有的砸在头盔上。
他的脸颊,火热异常,铁甲铮铮的轰鸣声,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为自己争辩的言辞,只能任由这个他视为主上,又视为幼弟的少年宣泄着所有不满的情绪。
他不会说谎,不能告诉那个少年他心中所爱之人是女子。他只知道他愿意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王朝,奉献给他的主上,这种感情本就无关情爱。可是当他的小太子对他说出那句喜欢之后,他的这种情感骤然之间变得不再单纯,他茫然又错愕,在说出戏言两个字后,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只想守着他,心无旁骛的守着他。
他知道少年对他的感情弥足珍贵,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自己无法回应。
他想和往常一样给少年擦掉眼泪,再把他抱上膝头,为他顺顺肩背,带着他去跑马,陪着他放风筝,这样他就又会对着他笑了。
又或者,少年哭闹一会儿便会像以往一样,气着气着便会破涕为笑,拥着他说:玉容哥哥真笨,我骗你的。
不知几时几刻,那个少年喊哑了嗓子收起了眼泪,冷冰冰的对他说道:出去吧,从今往后本宫与你只论君臣。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太子玻璃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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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错过
少年人的脾气, 来得快去得也快。
自打从岭南道上回来,小太子毓诚便一直辗转反侧,暗自后悔自己那日的行为无状。盛怒过后, 慢慢冷静下来的小毓诚也开始反思自己那日是否是太唐突了。
孟序的身世与他不一样, 孟序自小是在跟在他的嫡祖母孟氏皇后的身边长大, 七八岁上才入了孟家的族谱,寄在了孟氏一族中一支无后的系族名下。
名义上, 他是孟家族下的正派玄孙, 实际上他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他和他的亲生父母,都是为了那些极致的权力而被牺牲掉的祭品。
所以像孟序这样的人,他会拼了命的效忠给他机遇的天子,会毫不犹豫的为主上献出所有他可以献出的一切,但同时他也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敢有半点逾越。
想到这小太子便总想去抱抱那个陪他一路长大的大哥哥,告诉他,今后有他在什么都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