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阿克敦与隋集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就在此时,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斩杀叛将,加官进爵!
隋集与阿克敦打了一半,整个黑水部军营都混乱了起来,待他二人意识到危险时,营帐外已是火光冲天。
那些隋集带来的叛军正在与阿克敦带来的靺鞨蛮兵对打,两方已经分不清敌友了。
你这该死的猪猡,早知道你不是诚心归降的!我要杀了你!阿克敦挥起手中的砍刀一把削下了隋集的脑袋。
叛军们见主将已死,厮杀得愈发激烈。刚刚手刃了隋集的阿克敦险些被冲撞的马匹踩踏而死。
黑水军营中的动乱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来不及拿起武器的士兵们甚至开始了不分敌友的肉搏。
隋集所携的叛军阵营最终以人数优势,将阿克敦的兵将残杀殆尽,众人群龙无首之时。
黑水汗王阿克敦被生擒,并被一群发了疯似的士兵们按在泥地上吃沙子。
战鼓声擂擂作响,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周朝军队从林中冲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直逼过来压得所有人心口发闷。
为首的少年将军身着金甲,凛凛威风。数百架山地巨弩齐刷刷的指着那些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的叛军们。
叛将隋集伏诸,放下武器,饶尔不死!韩墨初引马立在了顾修身边高声喝道。
别信他!他不会放过...乱军中,一个隋集身边的亲兵吼了一声,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巨弩弹射出的铁签穿成了两截。
蛊惑人心者,立杀不赦。诸位也不必再做无畏的挣扎。韩墨初目光一沉,看着那些满面泥污血迹的叛军:随殿下回朝罢,你们的家眷还在等着你们呢。
巨弩的威慑以及对家中老小的惦念,让叛军们一个一个的放下武器,顺从的趴伏在顾修的马前,齐声呼喝:吾等甘愿回朝!
第三十九章 借粮
靺鞨族中割据一方的黑水部被灭,叛将隋集在韩墨初呈奏的军报中被美化成了假意投敌后与国朝军队里应外合剿灭黑水部,最终战死沙场的英雄功臣。
事实究竟如何,君王与朝臣心知肚明。
但这封奏报保全了国朝君王的脸面,堵住了前朝的非议,也保住了这几万叛军的性命。
虽说那些人已经被除了军籍从此不能起复,余生也只能做些开矿挖山的苦活儿,但至少这些人和他们的家小都不会再因叛国之罪而命丧黄泉了。
此封军奏让年过半百的荀老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拉着韩墨初便要拜把子。后来摸了摸自己几乎快垂到胸口的胡子,想想还是作罢,只能与人做了个忘年交。
在接连平定了黑水部周边的两个小部落后,大军暂且将军营安置在了攻守兼备的深山里。
今年,北境边关的冬日来的极快,冬寒十月便接连下了几场大雪,顾修此时安营的深山中更是冷得猝不及防。
守在军镇大本营的丁泉十日前派出为前方送补给的及冬衣的队伍遇上了雪崩,连人带粮草冬衣等等一应补给都被埋在了雪里,只有少数几个人活了下来与顾修报信。
在深山中扎营的军队,又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窘迫。
韩墨初将存余的炭火与粮草都做了分配,每日精打细算,只为能在冰天雪地之中多撑些时日。
时过傍晚,火头军老尤端着两碗冒着白烟的热汤面走进了顾修与韩墨初的营帐。
殿下,韩参军。今日是立冬营中做了羊肉汤面,您二位趁热尝尝罢。
顾修看了一眼碗中的白生生的面条,转言道:今日做的是白面?你是单与我二人做的白面,还是全军将士都用的白面?
回殿下,今日立冬,荀老将军吩咐军中上下都用白面,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一派胡言,军中的白面还剩多少我心里很清楚。少年将军板着脸双手负在背后,双目微狭:我说过,军中凡有细粮,皆为将士所食。我不管你今日做了多少白面都一并送入伤兵营内。如有将官不从,一应军法处置。
殿下!老尤端着盛面的托盘,双膝跪了下来:小人与您说实话今日的这些白面,是荀老将军交代务必让您二人吃了的。眼下时境艰难,将士们还指望您带着咱们脱困呢。
老尤看着年少的顾修,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
顾修这个少年,比他最小的儿子还小一岁。眼下他的儿子还在家中守着母亲纺线,顾修便已经担负起了全军上下的生死。他从军多年,几乎没有碰到过顾修这样的将官。用物吃食皆与将士一视同仁,一切皆以将士优先,沙场之上却冲在最前,而今不过一碗汤面,他首先想到的也是营房中的伤兵,这样的将领在,他就是身死百次也愿意跟随。
好了,你把面留下吧。韩墨初看着眼圈赤红的老火头军,轻声道:你去回荀老将军的话,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韩参军,保证下不为例!老尤得了命令连忙点头,起身端着搁面的托盘放在了一旁,转身退了出去。
老尤走后,顾修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立在营帐内仅有的碳盆前借着微弱的炭火暖手。
韩墨初也走到顾修对面将手伸了过去,两双几乎等大的手都是骨节分明,强劲有力的。然而两双手的手背上都不同程度的生了些红肿的冻疮。
顾修凝神看着韩墨初的双手,心头紧缩。自他与韩墨初相识以来,韩墨初的双手在他的印象中始终都是白净修长的,这会儿已经变得斑斑驳驳,伤痕遍布。
自从大雪封山后,顾修便不止一次后悔,后悔此次争来的上阵杀敌的机会,如果他安守京城,那么韩墨初便也不必跟他一起遭这份罪了。
殿下,又在想什么呢?韩墨初抬手用拇指抚了抚顾修眉心处的褶皱。
我在想,师父跟着我,辛苦了。
殿下在说什么傻话?殿下爱兵如子,军纪严明,臣自然甘愿跟从。
外祖之族治军一向如此,这没什么可夸赞的。顾修摊开的双手在炭火微弱的热力下慢慢回温,忽然抬眸与韩墨初四目相对:师父,你相信我外祖那样的将领,会为了那点军费,便葬送掉三万边军的性命么?
这是顾修这些年来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的与韩墨初谈起这桩旧案,因为这是当朝天子的禁忌,所以顾修哪怕横遭白眼被人唾弃,他也不能出言为外祖之族辩解一句。他的一句冤枉,很可能葬送的便是云氏尚且存活的族人的性命。
臣从不认为殿下的外祖是罪臣,也从不认为殿下是罪臣之后。韩墨初笑着拍了拍顾修的肩头,转言道:殿下别等了,今日好不容易有肉汤白面,臣可忍不住了。
一顿难得的饱餐热食后,两人重新围在了沙盘面前商讨着脱困之法。
粮草和炭火剩下的用量即便再省,也只能撑不足一个月了,所以寻到出路才是最紧要的。既然国朝的补给被雪崩埋了,那么便要另寻补给和出路。
眼下三面的山路都被大雪封死,仅仅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离驻军山外两百余里外有个弹丸大小的小国,这个小国名叫姜国,是前朝的中山王在前朝覆灭后自立的小国,版图只有一个州郡大小,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国能在数十年间靠着与高勾丽之间的桑麻贸易将自己养得十分富足,且除了高句丽以外断绝一切邦交,关起门来过日子。许多绘制边境的地图上甚至没有这个姜国的存在,因此这个小小的邦国便在这几十年间与国朝相安无事。
师父的意思是,去姜国借米粮?
是,眼下这便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这类邦交虽无皇命,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将士们冻饿而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