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以宫嫔身份抬手便给了南曦公子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竟然打得龙颜大怒。直接将丽妃禁足宫中。
丽妃金氏,原本是苏州盐道家的独女,祖上从前朝之时便掌控着盐道这一肥差。而今传了六代,家境殷实可见一斑,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
丽妃其人虽从不曾专宠,但怎么说也生了六皇子顾攸,与君王是有实实在在的夫妻恩情的。
而那位南曦公子,却是个乐妓出身。
永熙十二年被银州刺使赵明齐送入宫中,一夜之间便得了君王恩宠,且从此宠眷不衰。
君王对他的偏爱,谁也说不清缘由。御史言官呈书奏表,哪怕以死纳谏,君王也是无动于衷。
私下里,众人皆将那位南曦公子归类为鬼魅妖邪一类。
这样一个人,本该与韩墨初扯不上任何关系。
偏偏就在那一日,一个穿得如同鸡毛掸子一样雍容华贵的妖娆公子出现在了归云宫门前,将小太监宝德吓了一跳。
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通传。
南曦公子则不以为意,拢着胸前夸张的风毛,绕过了小太监宝德走进了归云宫的院落,立在院落正中,毫不客气的开口喊道:韩少师可在此处?在下有事相求。
韩墨初正带着顾修誊抄一本字迹不甚清晰的古籍,一面抄,一面背,在韩墨初那柄红木戒尺的督促下,顾修背书的本事也比先前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
听到院落中的人声,韩墨初将手中的狼毫停了下来,又指教了顾修一笔,才道:殿下,臣出去看看。
韩墨初起身,未披外袍便走了出去,行到院中立在那位南曦公子面前,与人颔首行礼道;南曦公子,在下正在授课,不知您今日有何贵干?
韩墨初与南曦这两个同样有着绝色容姿的男子终于第一次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
相比之下,韩墨初之容犹如深山寒玉,温润清雅,浑然天成。
南曦则如精工刺绣的百鸟屏风,人虽美,却充满匠气。
一向听闻韩少师六艺皆精。今年除夕宫宴,在下想为陛下奏一曲广陵止息,只可惜年深日久的曲谱残缺,因此想请韩少师您代为修复。南曦扬着那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仿佛所求之事是理所应当。
南曦公子过奖了,但是在下确实并不懂音律,看不懂琴谱,还请南曦公子另请高明。韩墨初拒绝的也毫不犹豫。
呵呵呵,原来大名鼎鼎的逸安公子竟然是徒有虚名啊。被拒绝的南曦不怒反笑,忽然目光一凜,压低声音在韩墨初耳边轻声道:今年宫宴,让你家的小主子离那位经年无子贵嫔娘娘远点儿。
嗯?韩墨初皱眉不解。
说起那位经年无子的贺贵嫔,韩墨初有所耳闻,听说那女子七年小产了五次,而至于再也不能生育。还听闻她曾经在顾修搏熊立功的第二日便向皇帝乞求要做顾修的养母,只可惜被君王驳回。对于这样一个一心求子的宫妇,韩墨初一时还想不到她究竟能做何对顾修不利之事。
南曦也没有出言解释一句,径直转身出了归云宫,留下一片香艳的异香。
第二日,南曦公子口中所说的那卷琴谱还是到了韩墨初手上,这一次让他修复琴谱的便是君王顾鸿的皇命了。
第十五章 除夕
顾鸿的皇命强硬,命韩墨初三日内将乐谱复原。
逼得韩墨初不得不挑灯夜战。
韩墨初不睡,顾修也不睡,就坐在韩墨初身边陪着他。困的急了,才伏在小案上浅眠一会儿,三日期限一到,两个人都熬红了眼睛。
《广陵散》一曲其实早已失传,南曦交给韩墨初的只是其中一片的残片,好在韩墨初搬回来的那些古书中有不少关于《广陵散》的记载。东拼西凑的熬了三个通宵,总算是能向上交差了。
因为熬夜太久,韩墨初反倒没了多少睡意,轻声叫醒了在一旁伏案浅眠的顾修。
又闷了这些日子,臣带殿下出门走走如何?若是再不出门,公主殿下怕是又要问臣的不是了。
嗯。顾修揉揉眼睛从案上撑身坐正,极其克制的打了个哈欠,俊朗的脸颊上还挂着浅浅的睡痕。
韩墨初伸手用指腹抹了抹顾修的侧脸,命小太监宝德拿来两件轻裘披风,一件披在自己肩头,一件搭在顾修肩头,牵着人手腕走出归云宫的宫门之外。
顾修的个子长得很快,像一株见风就长的竹子,没多少日子就窜过了韩墨初的肩头。大约过不了几年便要超过韩墨初了。
行过冗长宽敞的宫道,转角便是御花园。
为了迎接新岁,御花园内已经装饰一新,灌木光秃的枝条上都绑上了绢绸所制的红花绿叶。树枝上悬着五光十色的彩绸,强行将肃杀的冬日装点得犹如春日一般花团锦簇。
韩墨初拉着顾修找了一处阳光和暖的小石桌落座,环顾着四周景致,忽而瞧见不远处一群人正在嬉闹。
仔细看时方才发现,原是六皇子顾攸在御花园南边的空地上用热水浇出了一片冰场,正同几个年纪相仿的宗室子弟在那冰场上滑冰车。
顾攸裹着新做的狐裘,像个粽子似的蜷坐在冰车上,嘴里不断的喊着快点快点,身后的小太监便卖力的推动冰车,一不留神便摔在地上,冰车停住,顾攸立时便不高兴了,转身跨下冰车,对着那摔倒的小太监便连踢两脚。众人一见,急忙边拦边哄,越哄那孩子便越不依不饶,最后干脆将冰车一摔,哭了起来。
若说年纪,顾攸比顾修大了三个月,可看情形,顾修倒仿佛比他大上四五岁。
韩墨初暗想:也不知是他将顾修教得太老成了,还是这位六殿下心智不全。不然何以相差至此?又或者说顾修心底也该是这样的少年,但因他日常管教太严,而从不宣之于口?于是韩墨初试探着询问顾修:殿下,您想不想要那东西?
顾修朝喧闹的那边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回道:我又不是三岁,要那东西做什么?
好,殿下十三岁了,是大人了。韩墨初忽然凑近顾修耳边将眉峰轻轻一挑:不然从明日起,殿下每日的功课再添一倍如何?
师父? 顾修的瞳孔明显凝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僵直,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头顶一般。
见顾修如此,韩墨初笑得愈发温柔,掌心搭在了顾修的额头上,低声道:臣在。
除夕夜宴,依旧设立在那气派宏伟的含元殿内。万寿节时被巨熊砸毁的宫殿已是焕然一新。
除夕宫宴不似万寿节,所到宾客只有宗亲皇室,还有韩墨初这样的内臣。宴会的气氛也比万寿节时轻松许多。左右都是家臣族亲,座次也不必固定,宾客之间可以随意走动敬酒,以叙家常之情,也显得亲厚热络。
韩墨初也与那几个同为皇子少师的同僚谈笑起来。顾修依旧独自坐在座位上,偶尔喝两口汤茶,顾偃来拉过他两次,他皆以不胜酒力为由推脱了。
说笑间,韩墨初偶然发现皇嗣的座次上少了一席,晴昭公主顾锦不在其列。询问之下方才得知,晴昭公主今夜去宫外静华寺陪伴孟氏皇后了,这也是自孟氏皇后出宫后君王顾鸿默许的。
晴昭公主不在,夜宴上的顾修便显得更加形单影只了。
诶,易先生!是易先生啊。高台之上,一个须发皆白身宽体胖的华服老者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台下的韩墨初。
正在饮宴的众人闻言,都停了下来,将目光集中在了老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