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正式演出前,童然早就在虚拟场景里预演过许多次,此刻他虽然虚弱,但精神状态很好,就是皮肤好难受,什么时候能卸妆?
别看童然素着张脸,其实全身都有上妆。
且不贴显而易见的鱼鳞和伤疤,童然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大费工夫。
首先必须解决皮肤泡水发皱的问题,在此基础上进行上妆,妆效既要体现肤色的失血惨白,又要兼顾莹润感,另外还得保证水下持妆时长,而市面上的化妆品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全靠凯恩帮他解决掉了技术难题。
你忍忍,等做完检查再说。辛雪柔声道,先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医院了。
童然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时分,他几乎在睡梦中完成了所有检查。
或许他中途醒过,但实在不记得了,好像醉酒一样,记忆出现了断片。
好在检查结果令人安心,就连医生都惊讶于他的身体数据,简直超乎他们的预期,不过
住院观察三天?童然愣愣地重复。
是的,医生口吻严肃,如果可以出院,你还需要静养半个月时间,期间最好别离开纽约。
童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特意挑着日子演出,竟然还是要错过陆思闲的比赛!
可他也不敢任性,只能遵从医嘱。
你好好休息,巡回赛下个月也有。接到童然电话时,陆思闲早已抵达阿斯彭,也刚刚从补眠中醒来。
几号?
14号,在加拿大。
陆思闲抬头看了眼背对他的西蒙,对方也在打电话,事实上,从他睡觉开始西蒙就在打电话,几小时过去,电话对象换了不知多少人,聊天内容却是重复不变。
而西蒙口中提过千百次的名字,此时就在和自己通话。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嗯,刺激。
14号我肯定没事了!童然Flag立得笔直。
陆思闲不置可否,你身体如何?
还行,童然瞟了眼悬挂的输液瓶,半是抱怨地说,就是这两天只能吃流食,为了控制身材,我都很久没享受过美食了。
形体练得很不错,陆思闲想了想,又补充说,游得也漂亮。
童然倏地笑了,朋友你没事吧?居然主动夸我?
陆思闲只是对演出期间那一瞬的心疼记忆犹新,希望童然能开心一点。
但他想,童然应该是开心的,一如他拿到了重要赛事的冠军,在荣誉和成就之下,所有不被外人理解的付出,以及自己咬紧牙关的坚持,都有了厚重的意义,又同时变得云淡风轻。
他再也不会问值不值得,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我没夸过你吗?陆思闲笑问。
不记得了,童然明示,会夸你就多夸一点,帮我加深记忆。
想不到陆思闲还真开口了:
我很喜欢,是我见过最美的表演。
你从不叫人失望。
比你技艺精湛的魔术师不如你好看,比你好看的魔术师并不存在。
很期待你的下一个魔术,我是你忠诚的观众。
艹!
挂断电话,童然人还是懵的,怀疑自己没睡醒,忙闭眼躺平。
陆思闲有什么大病?是偷偷加了夸夸群培训吗?
他还是那个站在全世界对立面的杠精吗?
说什么甜言蜜语!
童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忽然,他猛地坐起身,登录ins啪啪发了几张图。
而他所发的每一张图都是动物,被圈禁、被虐待、被杀戮,无助又恐惧的动物。
图片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最开始,他并没有想过在《海妖》中表达更深层次的意义,但与凯恩讨论可能发生的意外时,凯恩提到美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有纪律性,在助演的带动下,多半会出现观众自发性地骚扰,建议最好对现场秩序做出严格要求。
童然当时心念一动,就想到了另外一种表达。
在美国、或者说是在西方文化里,动物保护已经成为某种政治正确,他既然追求国际声誉,就无可避免地需要迎合某些普世价值观。
而被关在水箱里的海妖,从某种角度而言,也就是被人类所凌虐的异类生物。
他们将他圈禁,通过各种恶劣的方式逼迫他表演,不顾他的情绪意愿和身体状况,只管自己快乐。
当然,除了功利方面的考量,童然本身也很反感虐待动物的行为。
很多年前他曾拍摄过一部动保宣传片,在相关机构见过不少被人类伤害过,又被解救的小动物,深知人性的黑暗面。
尽管他没有拯救世界、帮扶弱小的信念感,也不是多么富有同情心的大善人,但如果有机会,他还是愿意通过作品传达出一点善意。
毕竟魔术的存在价值之一,就是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而善,本身就是一种美好导向。
图片发出的一分钟内,童然就收到了成千上百条回复。
英文、西语、俄语、越南语各种各样的文字,当然也包括了繁体和简体中文。
前期大部分评论都是在表白,慢慢的,有了一些针对图片或理性或感性的发言。
童然没有再继续煽动情绪,他知道一条博文影响有限,但只要能影响到一个人也有价值。
正式为《海妖》划上了句点,童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在休养。
但他的表演还在发酵
网上处处可见关于《海妖》的议论和揭秘,仿佛每一个人都在研究他。
医学界仍在抨击他的欺骗行为,魔术界则一如既往地捍卫他,双方之间的斗争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势,哪怕他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自己。
全球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头条都是他,合作邀约纷至沓来,国内春晚总导演甚至亲自打来电话,希望他能在春晚舞台上复制《海妖》的表演片段,不过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而等他回到酒店,又不知是谁透露了他的住所,楼下天天有人大吼大叫地示爱,凯恩不得不将他接回家中暂住,并且禁止他出门。
童然几乎是在喧闹中结束了2020年,这一年于他而言既是人生的分割,也是命运的起始。
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可回望时,最初的怨愤和无力已变得微乎其微,记忆里都是被征服过的魔术,还有让他心动的少年。
元旦过后,童然又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生告诉他身体已经痊愈。
走出医院大门,他抬头望向天空,是澄澈的蓝。
一架飞机穿过云层,留下如烟的痕迹。
童然压低了帽檐,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大街上。
时不时有人在偷看他,也有人认出了他。
抱着皮球的小男孩追到他身边,仰着头天真地问:你真的是海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