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站起来,松了口气。
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一样,他最初不是锦衣卫,是和指挥使一起进的这里,他伴在指挥使身边数年,有些经历秘密,别人不知道,他很清楚,他心中佩服指挥使的过往,敬重指挥使的气节,愿意一辈子忠心的话不是说说算了的,他是真的愿意,偶尔也会叹息,苦了那么多年月,他希望指挥使以后的人生能顺遂如意。
指挥使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重威高,要处理的麻烦也很多,这几个月好不容易气氛有些变化,指挥使都会笑了
他心中很感激少爷,也很想像申姜一样,时常过去问个好,请个安,希望少爷能对指挥使笑得多一点,抚平指挥使心中各种思绪,可指挥使虽然没说,各种细节也表明了不行,不让他过去。
因为他单身,脸长的也还行。
可他也不是故意单身的啊!是他没用,娶不上媳妇,不是不喜欢!他这脸也真的并没有很出挑,跟指挥使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他也真的不喜欢男人,不必提防至此啊!
汪!
郑英看了眼狗子,更难受,你看你连单身狗子都提防了!
都这样了,你还憋着,不去见少爷?
呜汪!汪汪汪!
狗子似乎都读懂了房间里的气氛,吵的厉害。
仇疑青按住狗子的头,盯着它的眼睛:你不准去。
汪?
不准给他盖被子。
呜嘤
不准睡他的被子。
呜汪!汪汪!汪!!
狗子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气的不行,干脆不理主人了,蹿出屋子,哪儿都没去,直直冲着狗舍跑回去了,像是生气了。
郑英:
仇疑青:你下去吧。
是。
行吧,谁叫他是还在单身的副将呢,别说劝了,连看一眼少爷都不配的。
仇疑青仍然没有去暖阁,就坐在案几边处理公文,但今日也不知是炭盆太燥,还是空气太干,让人有些坐不住,看到微红的烛光,就会想到某些人酒醉后微红的脸,听到爆出来的灯光,就好像能看到某人醉后不管什么都说放肆的声音
别真的喝醉了,伤身。
仇疑青突然动了,打开门,冲着暖阁就去了
冷风卷着人,一股脑进来,暖阁里静了一瞬。
仇疑青最先闻到的是酒香,清甜的,裹挟着花果味道的酒香,心说申姜还算懂事,没有拿跟兄弟们喝酒的那一套过来,上的是果子酒,不易醉人。
下一瞬,就看到了坐在暖光中的小仵作,少年穿着珍珠蓝的衣袍,裁剪合宜,肩膀到背部的线条极为流畅,到腰的时候有小小弧度托起,光是看一看,就知道小仵作腰有多细,腿有多漂亮。
小仵作沐在烛光里,正托着腮,对着申姜笑,指尖沁粉,眉目如画。
有酒,为何不叫本使?仇疑青一点都不客气,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指挥使来了,申姜哪里敢占着少爷对面的位置,立刻让了出来:指挥使您坐!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变成了三人酒局。
这本没什么,在司里并不少见,人家户部都知道要常聚宴,培养团队凝聚力,北镇抚司又不差钱,在这种事情上怎会落后?偶尔重要任务落定,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们也会闹一回不醉不归,只不过惯常时候,不大会有指挥使在,就算指挥使在,也是象征性的走一下场,说几句话,最多喝两轮酒,就会离开,毕竟他是上司么,平时行事风格又过于严厉,大家难免不自在。
习惯了的事,申姜本来没什么担心的,猜着这次也一样,指挥使过来就是走个过场,喝不了两杯就会走,一会儿剩下少爷和他接着嗨,当然最后结果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他现在不知道,非常自然的给指挥使倒了酒,眼色示意了下少爷,率先举起酒杯:这一杯,咱们敬指挥使!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上司了,关心属下,从不逾矩,绝对没有别人家官署乱七八糟的事,永远公事公办,挑不出毛病,实是我辈之幸!
叶白汀转了转酒杯,微笑道:从不逾矩是挺不错。
笑容看起来不错,举杯的动作挑不出毛病,就是这语气么很值得商榷。
仇疑青酒是喝了,看向申姜的眼神就有些不客气了。
申姜:
我又说错话了?哪句?为什么又来眼神杀?
申百户感觉不行,今天黄历没看好,拍上司马屁好像走不通
那不夸你了,夸少爷总是没错的!
申姜重新拾起信心,重新续上酒:这第二杯酒,敬少爷!少爷验尸推案无人能及,智谋深远,胸襟开阔,我申姜佩服!
他头一仰,把酒喝了。
叶白汀也喝了杯中酒,视线似有似无滑过对面桌角,又收了回来:我自然是很好的,可惜别人未必中意呢。
仇疑青:
这杯酒好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干脆转了头,看向申姜的目光里,杀气更重。
申姜:
为何气氛这般诡异?他又说错了啥?夸上司也不行,夸少爷也不行,到底要说什么,指挥使你才满意?
申百户想了想,最安全的莫过于这个话题了
他重新给自己和少爷斟上酒,举起酒杯,看看少爷,再看看指挥使:往昔种种,千帆过尽,无需再表,今日之后,让我们继续合作愉快,再创佳绩!
说配合的好,总没错了吧!要不是配合的好,也不可能破那么多案,立那么多功不是!
结果谁成想,房间内更加安静,气氛更加压抑。
叶白汀舔了舔唇,举起酒杯:要不说你能升白户呢,真是会说话,希望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吧。
申姜:
怎么回事,少爷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吗!怎么办,他好像处处在触霉头,这两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啊啊,能不能不要连累他!
申百户两眼茫然的看着酒杯,感觉这一顿酒下去,千户位置怕是一辈子都升不上去了。
而且
他眼睁睁看着指挥使一杯又一杯,虽然有些不太情愿,或慢了一拍,总也是三杯酒过去了,你怎么还不走?往日同属下聚宴,这时候不应该走完过场了?今晚屁股怎么这么沉?
申姜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你不走:那我
告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少爷拉住了胳膊:有酒无茶,终是少了些滋味,少爷指了指桌子,又按了按自己额角,我好像有些不胜酒力,劳烦申百户跑一趟?
申姜对于跑腿的事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屋里一个指挥使,一个少爷,哪个是像干这种活的?而且今晚气氛着实诡异,现在走开才不是为难,是福报啊!
所谓不胜酒力,当然是假的,几口果子酒而已,还不至于醉的那么快,可申姜委屈的都像泡在苦水里了,他怎么也得解救一下。
没醉,也是喝了酒的,嘴里面味道有些涩,叶白汀伸手去够桌上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