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并且明显不会改主意的答复后,顾扶轩从自己的住处整理出一整个储物戒指的东西,试图塞进他的行礼中:虽然出门历练环境肯定不比峰上,但也不能真把自己当神仙风餐露宿了。这里面都是我以前出门用过的,东西应该比较全,你都带上吧。
沈慕玄默默对比了一下两个储物空间里的东西,果断把自己收拾了半个早上的那枚丢回了抽屉里。
他行事干脆利落,东西既然打包好,稍微和顾扶轩说了几句话,连午时都没过,就戴着戒指拿着剑出了太华山脉。
惦念着上次那个跑掉的魔修,索性一路朝北行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各家弟子历练都爱往北魔域周边来,在距离上次相遇不远的地方,沈慕玄又遇到了封氏的一队弟子。
他有意绕开,封氏却像浆糊一般,没脸没皮地贴上来,无论如何都甩不开,把他烦的够呛。
上次谢庭轩在,他没好意思说。
封氏这些人看似是看在他师尊弟子的份上有意和他交好,实则私底下没少给他使绊子。
即使修真者,精力也不是无限的,他占了一个随侍身侧的名额,眼见着就还要往亲传弟子的方向发展,和他天然是竞争者的封氏年轻一辈不急才怪。
这么折腾他、给他找事,还想看好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脸上笑嘻嘻的,鬼知道私底下又在盘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慕玄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全方位的接招准备,然而年岁尚小,还是轻看了人心险恶。
哈哈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大口喘气的欲望,小幅度地频繁换气,声息被收束到几不可闻,脸庞通红,全力奔驰在漆黑的密林中。
粗粝的枝叶打在身上,快要见底的灵力不敢浪费一分一毫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阻碍上,破裂衣衫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道道血痕,每掠过一丛分布密集的枝叶,就控制不住地瑟缩身体。
非本命武器无法收回丹田中,握在右手的长剑本是初学剑时师尊赠与他的宝器,却也在频繁的交战中逐渐泯灭了光辉,剑身斑驳,不知还能撑过几次战斗。
沈慕玄万万没想到封氏能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他们想要杀死他。
三个化神、七个出窍、十八元婴、金丹筑基练气不计数。
以往再激烈的手段,也及不上此刻的十之一二。
他们想干什么?釜底抽薪么?
只要叫他无声无息的死掉,师尊弟子的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他的胸肺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四肢百骸中的酸麻也渐次苏醒,手足冰凉,握剑的手指变得僵硬不听使唤
灵力和体力都要耗尽了。
沈慕玄眼前景色逐渐模糊,脚下一个踉跄,他重重摔进了被枯叶掩盖住的泥潭,半身白衣沾满泥污,沉重不堪。
他艰难地以剑做拐,支撑着自己从泥潭中爬了出来,然而封氏的追兵已经将他层层包围。
最初上前来与沈慕玄攀谈的那位封氏弟子仍旧是微笑的表情,他俯视着半弓着身子喘气的沈慕玄,整洁体面的外表与一身泥污的少年在这一刻有如云泥。
他轻声唤:沈师兄。
叫你爹呢!沈慕玄眼前一切都开始重影,嘴上仍然不饶人,我怎么不知道师尊门下,还有过尊驾这等獐头鼠目之辈?
这人眼睛长得有些小,内外眼角微圆,脸型略长,下巴稍尖,容貌确实不算出彩,却也没到难以入目的地步。
然而他可能本身就比较在意自身缺憾,被沈慕玄刁钻地挑着缺点骂,登时就被激怒,一脚踹在沈慕玄肩背上。
沈慕玄躲闪不及,被这势大力沉的一下踹的倒退,及时拿着剑在身后撑了一下才没摔在地上。
封氏少主被他这一骂,也撑不起风轻云淡的胜者姿态了。
他又是重重一脚,正中心窝,沈慕玄身形不稳,狼狈摔倒在满地泥污里。发绳断裂,黑发杂乱地散在脸上身上,进气多出气少,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发泄了心中郁气,封氏少主向后一步退到众人身后,一挥手:了结了他。
又道:动作都放麻利点,若是被江城老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本少主保证,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被我死的痛苦千百倍。
他阴郁地盯着倒在泥污中的少年,冷冷道:沈兄且安心去死吧,江城老祖会为你报仇,屠了那个胆大包天的魔修宗派,以祭你在天之灵。而老祖真传的位置,很快就会被我收入囊中了。
沈慕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耳中是远近不同的无休止的嗡鸣,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好困倦,好疲惫恨不得眼睛一闭就此睡倒,不去管外界发生了什么,就此得一场清净甜美的安眠。
他慢慢地向着黑暗中的漩涡流去,幽静的水流一点点淹没小腿、淹到腰间、淹没胸口直到耳鼻喉中,也溢满了冰凉的水流。
一片幽静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歇地呼唤着什么。
阿琅阿琅快醒醒啊阿琅
这里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醒来离开吧
阿琅?
她在呼唤谁?
沈慕玄沉重地眼皮缓慢睁开一条细微的缝隙,瞳孔涣散,在这个熟悉却会想不起来历的声音中,努力让双眼重新凝聚焦点。
水面上涨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他缓慢恢复的意识。
我记得我好像正在被围攻?
有好多好多的人啊不是对手我要死了吗
蜷缩在泥泞中的少年,被杂乱黑发掩盖下的脖颈上,忽然亮起了一点猩红的微光。
最开始无人发觉,这点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黑发遮掩不住,猩红而不详的宝石在围攻者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拽着银链缓慢漂浮起来,而躺在地上的少年,也睁开了一双纯黑的眼睛。
是最纯粹的黑色,空洞、虚无、冰冷,却在最深处,点亮一星猩红的微光。
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一个与他对视的人,忽然大叫了一声,丢下手中的斧子慌不择路地逃跑。
他眼里写满了恐惧,甚至连上下尊卑都被遗忘,一把将挡在逃命路上的封氏少主推了个踉跄,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死亡却没有放过他。
站直身体的少年抬手撕掉了沾满泥污的沉重外袍,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握。
摇曳燃烧的冰凉黑焰中,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凭空出现在他掌下。
五指收拢,紧贴住冰凉枪身的刹那,摇曳的黑色火焰随着涌起的气浪呈环形扩散出去,沾染上躲避不及的封氏之人的衣角皮肤,似乎饿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可供燃烧的食物,黑焰的气势瞬息暴涨,最恐怖的一朵眨眼便将一整个活人吞没!
一声令人心底发凉的惨嚎,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连高温造成的空气扭曲都没有,人形的黑焰慢吞吞缩回了最初飞散出来时一不小心就会忽略的大小,甚至会让人产生这东西从未出现过的错觉。
隐约有预感,及时斩断了沾上黑焰那一块衣服的封氏之人后知后觉打起了哆嗦,然而他四面一看,一同来执行任务的同族都是如出一辙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