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祝的手忽然顿住了。
他喝茶的习惯是随了父母的,从初高中到现在工作很久了也一直保持着。可是像路向南那样的高中生,很少有喜欢喝茶的吧?左看右看,家里貌似也没有饮料什么的招待。
算了,泡都泡了,茶就茶吧,反正也不苦。
江祝拿着两个瓷杯,转身准备去客厅
等一下,为什么,莫名,有点紧张。
明明刚刚被冒犯的人是他自己啊!
呼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走到路向南身边,递一杯到他跟前,趁热喝,很香的。
很明显,路向南腿太长,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对他来说实在有点挤,只能这么憋屈得放着。他把书包放在地上,夹在两小腿间。
谢谢哥哥。路向南接过杯子就习惯性开始大口喝,结果嘴皮子差点被烫出花儿来,刚进去的一口全喷了出来,咳咳咳
呦,慢点,江祝上前顺了顺他的背,茶哪能这么喝?要慢慢抿,慢慢品。
说完江祝又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跟个老人家似的。
我不怎么喝茶的。
嗯,我想也是。江祝挨着他坐下,抿了口茶。
他说着,眼睛不自觉向他露出的两条胳膊上瞥。
路向南的肌肉很漂亮,一点儿都不夸张,尤其是现在这样沾着大大小小的汗珠,满满的男性荷尔蒙和青春的气息。
江祝心底不禁涌上一股羡慕和自卑。
繁重的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已经把他的身材打磨得瘦弱不堪,连胃病都变严重了些。
才27,可别真的活成老人家了啊。他暗自苦笑。
哥哥,你是哪家公司的总裁吗?
江祝被他逗乐了,你怎么知道?
看气质像,路向南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两手心随意搓了搓,补充道:但不是谁穿西装都行的。哥哥,你穿起来就像总裁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
小嘴还挺甜。
我还确实是,江祝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就垂下头拨弄自己的袖口,转了个话题,报道第一天不穿校服?
啊,我那件校服有点小穿着难受,平时也不怎么爱穿。
你是体育生?
江祝问的这句话是没过脑子的。
纯粹是,直觉,直觉而已。
路向南不经意挑了挑左眉,在后颈处挠了两下,再次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你好厉害,一下就看出来了。
江祝才发现,他有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明显。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竟然想伸手用手指去戳一戳。
随便猜的。
哥哥的公司离北午街远么?
呃,不太远
路向南比他高,身材比他好,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得他真的有点难为情。
难道对比他大的男人,都是这么自来熟的?
那他性格还真好。
你额头还痛么?我家里有药箱,我去对面拿给你吧,我帮你擦点药。
啊,不用了,我没那么矫情,不麻烦了,你先回去吧。
倒不是真的想赶他走。
那路向南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你发现任何异常,或者,要去医院的话,一定要告诉我,直接敲我门,我一定负责到底。
负责?
哈哈,没有那么严重,我后半段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江祝拿起来一看,是妈妈。
路向南很自觉地把书包拿起来背上,我就不打扰了。反正我就在对面,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绝对都能搞定。
江祝按下接听键的功夫,路向南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了。
就在不久前,被篮球砸的时候,他对路向南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好的,但是现在发现是个挺懂礼貌的孩子。
喂,妈。
小祝啊,你到家没?我听小刘说你提前下班了。怎么样,东西多不多?要不我过去和你一起拾掇拾掇,再把床单什么的帮你晒晒?
到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这些东西我自己能打理好,你和我爸就安心在别墅享福就行了,别总是担心我。
谁说的,你就是六十岁,在我和你爸这儿也还是小孩。
嗯,我知道了。江祝揉揉额角,把电话换到另一只耳朵听,你和我爸住的还习惯么?要是想吃什么就和杨叔说,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你这别墅真不错。我儿子可太出息了,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啊。
您就别贫了,江祝说: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没其他事儿?
江妈笑笑,切入正题:你现在不是已经搬到新锐花园了嘛,你那个表弟,就是叫梁晓年,他今年在澄海上高三,也在新锐住。啊,对,就在我们楼栋。
梁晓年?
江祝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半天也没对上脸。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弟?
哎呀,大名不熟儿,说小名你指定有印象。小时候天天喊畅畅畅畅的,想起来没?你俩玩那会儿子他还挺胖的。
提畅畅江祝还真想起来了。畅畅上幼儿园时他还经常背他去公园还是游乐园来着。
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他对畅畅的印象仅停留在一个矮矮的小胖墩上。
和我住一个楼栋怎么了?江祝问。
就,你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现在有点糟糕,我也不好说什么。正好你离得近。丽娟的意思是,你看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帮着打个照应。感觉到电话那头的沉默,江母接着道:人家没有真的要麻烦你。畅畅和他爸住,丽娟在外面忙,对这孩子不太放心,你就适当关心一下就行了。
毕竟是亲戚,而且小的时候也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再加上江母加的几嘴,江祝自然没法拒绝。
我知道了妈,还有别的事么?
我把你房门号和电话号码告诉畅畅了,他可能会抽空去见见你。
行。我还要整理整理房间,放放东西什么的,先挂了。你和我爸有什么问题微信告诉我。
没事就下去走走,别老是一天到晚工作工作连轴转,不累的慌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等我收拾完东西下去走。
不管长到什么年纪,在哪里生活,父母的唠叨总不会缺席。耳根子是能听出茧了,可仔细回味,心头还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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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半,但江祝已经习惯了提前一小时这样到达公司,为了把员工们昨天交的工作审核一遍,提高效率。
以前早餐都是杨叔安排人做,一早起来就坐在餐桌前就有现成饭吃,而现在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昨天开车经过北午街,江祝记得那一条街上的店似乎都还在,有的只是店名变了,店面装修了,站在门口卖东西的老板还是他高中时候的老板。
那时候,他最喜欢吃的,是李婶儿和他老头做的煎饼果子,店名很俏皮,叫奇妙李婶。
现在李婶还在么?
他看了眼腕表,现在还早,在北午街慢慢找也来得及。
那条街的路依旧那么窄,又窄又挤。江祝高中时候就想说了,这么窄的路,学生一放学,和家长一起将其挤得水泄不通,人家卖东西的生意都不好做,都不考虑整顿一下?
江祝在心里碎碎念叨几句,抬眼就看见了亲切的四个Q版大字:奇妙李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