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并未打开房门,直到丛霁的足音彻底消失,他才打开房门,追了出去。
隆起的肚子让他连疾步都甚是困难,他不得不缓下步子,伸手轻抚着肚子,歉然地道:对不住,教你们难受了罢。
他一步一步行至这小院门口,倚门而立,遥望远处。
细闻,急促的马蹄声漫入了他耳中。
陛下必能横扫千军,平定天下。他低喃着,少时,回过了身去。
接着,他拭去泪水,捡起了地上的鲛珠。
他正欲回房,却见到了立于身后的章太医,他向章太医伸出左手,并对章太医道:劳烦章太医为我包扎。
与此同时,他又在心中对丛霁道:陛下,我又自残了,陛下,我知错了,陛下,不准生我的气。
章太医叹了口气,提醒道:微臣明白温大人舍不得陛下,但温大人而今身怀六甲,情绪不可过于激动,以免早产。
早产
温祈上一世便是由于母亲早产而缠绵病榻,不良于行。
闻得此言,他霎时心惊胆战,他决不容许他与丛霁的骨肉遭受与他一般的苦楚。
他向着章太医道:我记下了,我这般不听话的孕夫为章太医添了诸多麻烦,对不住。
章太医扶着温祈进了房间,仔细包扎后,正欲退下,却听见温祈诚恳地道:我谎称待我做好准备后,便会亲口告诉陛下我怀有双胎之事,可我却言而无信,陛下是否责罚于你了?章太医,对不住。
他摇首道:陛下仅是责备了微臣几句,并未责罚微臣。世人皆以为陛下杀人如麻,实乃暴君,但微臣却不赞同。倘使换作真正的暴君,微臣出了这等危及皇嗣的纰漏,轻则将微臣拖出午门斩首,重则将微臣株连九族。微臣知晓温大人定有苦衷,并非故意为之,温大人不必向微臣致歉。
那便好。陛下确非暴君,此番若能教周楚俯首称臣,陛下定能名垂青史。温祈清楚丛霁并不在乎身后名,但他在乎,他想要后人一提及丛霁,便以明君呼之。
章太医附和道:陛下定能名垂青史。
当年,由于他资历不足,年岁尚浅,原是进不了太医署的,多亏了今上破格提拔。
现如今,今上更是将心爱之人与皇嗣托付于他,他定不会辜负今上所托。
温祈抿唇一笑,又问章太医:刘太医如何了?
章太医回复道:刘太医已洗清嫌疑,重返太医署了,此次由于刘太医年事已高,陛下并未命刘太医随军。
这一月余,温祈几乎日日与丛霁风花雪月,未及问过刘太医之事。
刘太医照顾我良久,雪鹃却诬陷刘太医意图谋害公主,实在可恶。若非雪鹃对丛露下药,刻意误导丛露,丛霁便不会心口被刺,丛霁这回高热多日,想必与旧伤有关。
章太医不知事情全貌,只知刘太医被雪鹃指认配了于公主有害的甜汤。
温祈言罢,仰起首来,望向下弦月,暗道:丛霁亦能瞧见这弯下弦月罢?
微臣告退。章太医出了房间,并将房门阖上了。
温祈上得床榻,剥干净了衣衫,痴迷地汲取着丛霁残余的体温。
轻轻一嗅,龙涎香便钻入了他的鼻腔。
陛下他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陛下定要一诺千金,于我临盆前赶回来。
八月二十二,他收到了来自于丛霁的亲笔信,应是匆忙所写,只四字:安好,勿念。
他吻了吻单薄的纸片,墨香拂面,他情不自禁地想象着丛霁写下这封亲笔信时的画面。
然后,他回了信予丛霁:吾亦安好,静候佳音。
八月二十三,他又收到了来自于丛霁亲笔信,上书:甚是想念。
他当即回了信:吾亦甚是想念陛下,天佑陛下。
八月二十九,他听闻丛霰封了不少周太后母族之人为官。
一王朝若想国柞连绵,定不能纵容外戚掌权。
丛霰必然明白此理,那为何要这般做?
丛霁曾言雪鹃腹中三月大的胎儿十之八/九乃是丛霰之子,丛霰许早已存了图谋皇位的心思,而非为周太后所逼。
不过丛霰如若这般心机深沉,怎会容许周太后垂帘听政?
丛霰目前实力不足,难以扳倒周太后?
待丛霰积蓄足够的实力,便会逼周太后远离朝政?
丛霰而今迫于形势,不得不寻求母族的支持?
九月初三,龙涎香早已杳无踪迹。
他并未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
丛霁应当是激战正酣,无暇书信于他罢?
九月初四,他仍未收到来自丛霁的书信,加之胎动愈加频繁,致使他彻夜难眠。
他只得请章太医在他所服用的补药中加一味安眠的药物。
九月十三,他已足足一十一日不曾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了。
他心急如焚,时时告诫自己丛霁定会平安无事,切勿胡思乱想,以免早产。
九月十四,他还是未收到来自于丛霁的书信。
他愁云满面,忧心满腹,明日便是九月十五,丛霁少了他这颗灵丹妙药,不知是否能安然渡过?
嗜血之欲会促使丛霁杀人,假若所杀之人皆是周楚蛮夷,自是无妨。
可嗜血之欲发作起来,丛霁便会露出浑身的破绽,且会敌我不分,一如他赶来见丛霁那日。
那日丛霁目中的癫狂他并未忘记,万一周楚趁机直逼丛霁的死穴,万一丛霁屠杀了南晋将士,该当如何是好?
及至深夜,终有一将士送了书信来,他快手展开,其上所书竟是字字猩红。
他脑中闪过恐怖的噩耗,令他根本不敢细看。
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导致书信坠地。
陛下他艰难地俯身去捡,然而,书信却是自他指尖滑落了。
第98章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一手抚摸着肚子,一手再度去捡书信。
由于指尖打颤,书信又自他指尖滑落了。
如此数次,他方才将书信捡了起来。
其后,他直起身来,尽量平静地向着床榻走去。
他生怕自己因为承受不了噩耗而跌倒,导致伤了双胎,遂于床榻上坐定后,深深地吐息了一番,才将书信展开。
怪的是,他居然看不清这书信,其上的文字模糊得很。
须臾,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泣,他身侧已满是鲛珠。
倘使这封书信并非来自于丛霁,而是来自于与丛霁一道征战的将领该如何是好?
倘使丛霁有何不测
丛霁怎会有何不测?丛霁定会完好无损。
他抹去泪水,一双手依旧颤抖不止,几乎拿不稳这书信。
他又吐息了一番,才定睛去看这书信。
第一个字乃是梓,幸而这笔迹确实属于丛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