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吐出不吉利的言辞,转而道:我要如何做,陛下才能多顾惜自己一些?
无论温祈如何做,丛霁都不可能多顾惜自己一些。
丛霁不愿欺骗温祈,遂沉默不语。
陛下,你乃是南晋之主,你有子民要保护,有公主要照顾,多顾惜自己一些罢。温祈愈言愈觉得无力,这些丛霁并非不知,他不过是多费口舌而已。
他索性不再言语,仅是避开丛霁的伤口,又往丛霁怀里钻了钻。
丛霁正发着热,热度较昨夜退下去了一些,但对于他而言,仍是过热了,并不如何舒服。
过了一会儿,云研端了汤药来,并为丛霁诊了脉,便退下了。
丛霁一如昨夜,将汤药一饮而尽。
温祈将药碗放于一旁,一言不发。
对不住,教你担心了。丛霁柔声道,朕向你保证,退热前,绝不出这丹泉殿。
温祈霎时眉开眼笑:陛下早该如此。
睡罢。丛霁又将温祈往怀中拢了拢。
温祈早已困倦了,强撑着不肯睡去。
丛霁抬手覆上了温祈的双目:睡罢,朕陪着你。
温祈仍是不放心:陛下,君无戏言。
丛霁颔首道:君无戏言。
温祈终是睡了过去,睡了不过一炷香,却又醒了过来。
他仰起首来,亲了亲丛霁的额头:陛下若无睡意,可否将公主之事说与我听?
朕年十二,露珠儿年六,我们的母后过世了,不久,朕被废去了太子之位,继后也就是当今周太后被迎入了宫中,父皇宠爱了继后数月,便对其不咸不淡,其后,淑妃得了三千恩宠,母后在世之时,一直压淑妃一头,淑妃自是怀恨在心。露珠儿从小生得玉雪可爱,与母后有七八分相似,待露珠儿再长大些,更是因一次祭祖,为外人所见,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
露珠儿年仅十岁,淑妃便想将露珠儿嫁出去,但露珠儿太小了些,父皇并未答应。露珠儿年十三,淑妃为露珠儿选定了夫婿,乃是章家长公子,章家祖上曾显赫过,章家长公子继承了爵位,享用朝廷俸禄,但其人却是一泼皮无赖,甚至还因原配未能于床笫之间伺候好他,而将其一刀捅死了。彼时,淑妃已将父皇迷得三迷五道,父皇大抵连母后都已记不得了,全然不关心露珠儿未来的夫婿是何人。
露珠儿自然不愿嫁予那恶徒,被硬生生地押上了花轿,露珠儿在花轿中拔下了发间的金步摇,以金步摇毁了自己的容貌,一下花轿,她便掀开了红盖头,吓得那恶徒当场失禁。
淑妃怕朕碍事,提前三日将朕绑了起来,当朕再见到露珠儿,露珠儿容貌尽毁,高热不退。朕无法,跪于太医署前哭求,却无一人伸出援手。五日后,露珠儿的高热终是退了。自此之后,露珠儿虽不至于痴痴傻傻,但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朕登上皇位后,遍寻名医,收效甚微。有太医直指露珠儿当年所用的金步摇淬了毒,除非能解毒,不然,露珠儿的容貌便不可能恢复,露珠儿亦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丛霁的神色由愤恨转为无力,又由无力转为自责:若非朕太过无能,露珠儿怎会遭此不幸?
温祈安慰道:并非陛下的过错。
丛露无辜受罪,可他更为在乎丛霁,遂发问道:陛下一语带过自己被绑了三日,那三日究竟发生了甚么?
丛霁轻描淡写地道:朕被关于一不见天日的密室之中,负责看管朕的内侍在膳食中掺了秽物,饮水则是那内侍的尿液,朕足足饿了三日,一被放出来,便饿得抢了猫儿碗中的鱼肉。
温祈将丛霁抱紧了些,又猜测道:淑妃许是料到公主会自残或自尽,才在金步摇上淬了毒,金步摇大抵已不在了罢?
金步摇确已不在了。丛霁蹙眉道,朕当年并不知晓金步摇上淬了毒,登上皇位后,便将淑妃母子杀了,而今无法查证毒名为何,朕若是留了淑妃母子的性命该有多好。
陛下,你无法预知将来之事,不必责怪自己。温祈心疼地道,陛下那些年受了不少苦罢?
从不曾有人这般问过丛霁,丛霁不习惯诉苦,但温祈是与众不同的,因而他坦诚地道:朕那些年确实受了不少苦。
温祈微微哽咽着道:多谢陛下努力地渡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不然我便见不到陛下了,陛下
丛霁闻言,竟是觉得再艰难些都无妨。
温祈亲了亲丛霁的心口处:陛下要快些好起来。
朕无事。话音尚未落地,丛霁已被温祈瞪住了。
温祈不满地咬着丛霁的侧颈,含含糊糊地道:陛下明明受了伤,再言自己无事,我定教陛下皮开肉绽。
丛霁饶有兴致地道:如何皮开肉绽?
温祈一施力,将那侧颈肌肤咬出了鲜血来,恶狠狠地道:便如此皮开肉绽。
他尝到了丛霁的鲜血,登时后悔了,双眼含水:都怪陛下。
都怪朕。丛霁并不觉得疼,仅能觉察到些微麻痒。
麻痒使得他意乱情迷,一时间,他甚至想将温祈收作娈宠,命温祈为他礼尚往来。
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这般做,他绝不能毁了温祈。
当年,他不过是险些被侵犯,便留下了阴影,他绝不能将自己遭遇过的不幸成倍地加之于温祈。
温祈忽觉丛霁双目深邃,似要将他溺毙。
他不由怔住了,良久才道:陛下该当多歇息,更何况适才服用了汤药。
第52章
丛霁被汤药催得生了倦意,遂阖上了双目。
温祈自丛霁目中侥幸逃生,堪堪松了口气,突然闻得丛霁道:你适才亦服用了些许汤药,亦该当多歇息,朕好些了,你毋庸再守着朕。
他适才确实服用了些许汤药,一部分是自丛霁唇上舔舐而来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在与丛霁唇舌交缠间,自丛霁口中渡过来的。
他与丛霁接吻了,且是深吻,不过于丛霁而言,定然没甚么了不得的。
丛霁尝过不知凡几的朱唇,他的唇舌显然及不上千娇百媚的女子。
思及此,他心口升起了一把无名火,他瞪着阖目欲眠的丛霁,垂下首去,张口咬住了丛霁的唇瓣,以牙尖碾压着。
丛霁并未反抗,连眼帘都不曾掀开,纵容地任由温祈肆虐。
温祈不慎,失了力道,竟是将丛霁的唇尖咬出了血来,血腥味即刻蔓遍了他的口腔。
待温祈的利齿退去,丛霁才掀开眼帘,摸索着抚上了温祈的背脊,继而轻拍着这背脊道:你已教朕皮开肉绽,可满意了?快些歇息罢,你守了朕一夜,几乎未眠。
温祈顿生感叹:陛下若能像关心我一般关心自己该有多好?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对于朕而言,你较朕自身更有关心的价值。
你将会成为一代名臣,而朕不过是受黎民百姓唾弃的暴君罢了。
听得丛霁的回复,温祈并不意外,强忍着愤怒问道:为何?
丛霁答道:朕杀人如麻,而你应当连一桩恶事都未做过罢?
温祈确实从未做过一桩恶事,他望住了丛霁道:陛下既然认为自己杀人如麻,并非善事,为何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