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矢口拒绝:不能,你须得在朕左右。
这漫长的七月十五尚未过完,若无温祈伴于左右,他生怕自己又会失控。
温祈委委屈屈地伏于地上,继而被丛霁捞起腰身,抱到了软榻之上。
他被迫依偎于丛霁怀里,聆听着丛霁的心跳。
丛霁想出了一个法子,命内侍提了一木桶来,又亲手将鲛尾抱入了木桶当中,随即注满了海水。
而后,他揉着温祈的发顶问道:如此是否舒服许多?
舒服
温祈耳根发烫,脑中登时响起了丛霁的嗓音:如何?舒服么?
定是由于他尚是处子,且是初次泄出,才会如此轻易地为那事所影响,以致于一再想起。
可恶,全数是这暴君的过错。
他正腹诽着,额头陡然被暴君的右手覆上了,这右手厚实而干燥,其上长有剑茧,略显粗糙。
便是这右手把他的
便是这右手被他弄脏了
丛霁发觉温祈体温过高,扬声宣了太医。
经过太医的诊断,温祈身体康健,并无异样。
丛霁松了口气,命太医退下后,又问温祈:舒服么?
舒服么
温祈颔了颔首,这一回,非但耳根,连面颊都发烫了。
丛霁见状,又宣了一太医来。
两名太医皆断定温祈并未患病,他才放下了心来,专心于《鬼谷子》。
温祈感受着丛霁的关心,杀心动摇,片晌后,心道:我乃是他为了长生不老,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得到的珍稀食材,自然得好生养着,倘若不慎养死了,他不是功亏一篑么?
他下意识地偷窥着丛霁,丛霁一身的煞气收敛了不少,又变作了初见之时的阴郁,仿若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然而,面染鲜血,身着血衣的丛霁尚且历历在目,教他不得不忌惮。
良久,丛霁方才觉察到了温祈的视线,他的双目不离《鬼谷子》,口中却打趣道:你改主意了么?
温祈一时不解,须臾,才反应过来:我并非断袖,不愿礼尚往来。
丛霁发问道:所以你认为朕是断袖么?
温祈摇首:温祈不知陛下是否断袖。
丛霁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亦不曾思考过自己是否断袖。
不过他已然决定自行了断了,是否断袖无关紧要。
但他瞧着温祈紧张的模样,却起了坏心:朕亦不知自己是否断袖,不若今夜由你侍寝,让朕尝尝断袖是何等滋味?
温祈面色一白,抿紧了唇瓣,写道:陛下,我并非断袖。
丛霁质问道:你不是曾言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么?侍寝乃是莫大的君恩,你怎可辜负?
温祈勉强镇定地道:我乃是一介鲛人,恐怕无法好好地服侍陛下。
朕不嫌弃你。丛霁凝视着温祈道,毕竟你之容貌,天下难得。
温祈急得双目含泪:我那处容不得陛下,我若侍寝必定命丧于床笫之上。
丛霁并非真心想要温祈侍寝,见温祈被自己弄哭了,立刻收回了成命:罢了,不侍寝便不侍寝罢。
温祈不敢置信,这暴君当真这般容易相与?
丛霁以指腹揩去温祈的泪水,心疼地道:勿要哭了。
温祈吸了吸鼻子:后宫中定有诸多娘娘翘首企盼着陛下的临幸,陛下何必与温祈一道虚度良宵?
温祈这是在赶自己走?可惜,后宫中一位娘娘也无,且自己今日离不得温祈。
朕后宫佳丽三千。丛霁信口胡诌,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温祈劝道:陛下切勿冷落了佳丽,令她们独守空闺。
丛霁正色道:朕励精图治,从不沉迷美色。
温祈暗道:你分明是暴君,何来励精图治?
丛霁面色一沉:你莫不是收受了她们的好处?
温祈赶忙否认道:温祈从未见过她们,如何收受好处?
当真?丛霁见温祈连连颔首,心下失笑,面上严厉,旋即话锋一转,你对《尉缭子》有何见解?
温祈满心尽是丛霁,连一字都未看进去,心虚地道:温祈愚钝,并无见解。
丛霁盯住了温祈,一言不发。
温祈百般忐忑,生怕触怒了丛霁,招致酷刑,未料想,竟听得丛霁道:饿了罢?虾饼如何?
他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确认道:陛下要赐虾饼予我么?
眼前的温祈傻乎乎的,甚是可爱,丛霁柔声道:想吃么?
温祈毫不犹豫地道:想。
虾饼乃是一道民间小食,以生虾肉与面粉制成,佐以葱、盐、花椒,放入滚油之中灼透,即可使用。
生前,母亲偶尔会买虾饼予他吃,三文钱可得虾饼一只,而肉包子仅需两文钱一个。
故而,他一直认为虾饼乃是奢侈之物。
丛霁命内侍去了尚食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内侍便端了一碟子热腾腾的虾饼来。
温祈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与此同时,眼巴巴地望着丛霁。
丛霁亲手去取虾饼,欲要递予温祈,然而,这虾饼太烫了些,烫得他险些将虾饼扔了。
为帝者,怎可因为区区烫手的虾饼而失了体面?
他面无表情地将虾饼吹凉了些,才送至温祈唇边:吃罢。
温祈不敢劳烦丛霁喂他,咬了一口后,便口齿含糊地道:由我自己来罢。
丛霁将虾饼塞入了温祈手中,自己又取了一只虾饼。
这虾饼外脆里软,炸得恰到好处。
年十一,母后尚在人世,中秋当日,他与母后在集市舍粥。
舍粥过后,母后买了虾饼予他吃,他清楚地记得母后道:这虾饼虽然上不得台面,但鲜香可口,不输宫廷御点。
他当时压根不信民间小食能与宫廷御点相提并论,甚至觉得可能会闹肚子。
他瞧了母后一眼,才谨慎地咬了一口,继而更为谨慎地咽下了。
那是他初次吃虾饼,并未闹肚子,且由此对民间小食改观了。
年十二,母后过世了,他的人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人一鲛吃罢虾饼,顿觉口渴,又一同饮君山银针。
生前,温祈甚爱饮茶,但现下对着这上好的君山银针,他却是提不起兴致来。
他饮了数口,便放下了茶盏。
丛霁让尚食局做了西湖鱼羹来,温祈谢过恩,才去喝西湖鱼羹。
待温祁喝罢西湖鱼羹,丛霁见天色已晚,遂伸手揽住温祈的腰身:寐善。
温祈的鲛尾大半浸于海水之中,即使身体干燥了,亦不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