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太医领命而去,丛霁用池水沾湿了锦帕,方要为温祈擦拭,突然意识到这池水乃是海水,当即发问道:你受了擦伤,如若用海水擦拭,是否会疼?
温祈摇首道:我乃是鲛人,与凡人不同。
丛霁一面将锦帕轻轻压下,一面观察着温祈的神情,确定温祈并无不适,才放下心来。
温祈忽觉自己与暴君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甚至算得上温情,应当是错觉罢?
他有些恍惚,不及制止,暴君的指尖已然触及那些鳞片了。
他登时双颊发红,与此同时,鳞片猝然掀起,探出一物。
丛霁愕然,不觉厌恶,只觉新奇,毫不犹豫地伸手覆上。
温祈被抓住了软肋,咿咿呀呀地求饶,哭得可怜,却依然无法引起丛霁的注意。
良久,丛霁盯着自己的手掌怔了怔,垂目又见温祈正失神地吐息着。
温祈回过神来,乍见丛霁的手掌,顿觉无地自容。
生前,他长年缠绵病榻,自己不曾做过,亦不曾让别人做过。
却未料,不久前,暴君竟是对他
暴君乃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为何要做这娈宠之事?
且暴君不觉得肮脏么?
他转念一想,纵然再肮脏,亦不及暴君血淋淋的双手。
丛霁取了张锦帕来,将自己的手掌擦拭干净后,方才郑重其事地问温祈:如何?舒服么?
他一向淡泊,不曾对自己做过,颇为好奇是何滋味。
他只是猜测应当是舒服的,才这般问。
温祈无法判断算不算舒服,他仅知晓任凭自己哭得如何凄惨,暴君都未松手。
丛霁见温祈沉默不言,提议道:你莫不是忘记了罢?不若再来一回?
温祈猛然摇首,继而撒谎道:舒服,很是舒服。
很是舒服便好。原来果真是舒服的。
丛霁轻笑:既然很是舒服,可要再来一回?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温祈不敢再脏了陛下的手。
脏了朕的手?丛霁否认道,朕并不认为你脏了朕的手。
温祈坚持道:当真不必了。
丛霁并不为难温祈,当即作罢了,然而,那物似是食髓知味,竟不自觉些回到鳞片内里。
温祈既羞耻且惊慌,这五日,他努力地适应了这副身体,但他尚且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窘境。
全数是这暴君的过错,改日,他定要将这暴君千刀万剐。
他背过身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才闭合了鳞片。
即使如此,他却能感受到那物什正躲于鳞片背后蠢蠢欲动。
丛霁捉了温祈的手,正色道:温祈,你该当礼尚往来。
温祈一惊,咬住了唇瓣,未经思索,已本能地将手抽了出来。
他的手僵在半空,犹豫不决。
他并非断袖,不愿为之,但他又怕惹怒了丛霁。
丛霁欲要亲身体验,遭到拒绝后,并不勉强。
他端详着温祈哭红的脸庞,尤其是那鼻尖,暗道:朕假若如同温祈一般哭出来,实在太过失态了,还是不做为好。
而后,他换了一张锦帕,沾湿后,为温祈净面。
温祈生得出众,倘若落难,怕是会与他一般,为人所觊觎罢?
他将锦帕丢弃后,心道:这温祈落于朕手中,便是落难罢?
一人一鲛一时间相对无言。
平静下来后,温祈直觉得这暴君身上的血腥味过于浓烈了,教他腹内翻腾。
他从未嗅到过如此浓烈的血腥味,不知这暴君今日杀了几人?
若不是他及时阻止,之前那侍女亦是这暴君的剑下亡魂。
又过了半盏茶,那刘太医终是将治疗擦伤的药膏调配好了。
刘太医蹲下身来,正要为温祈上药,却被丛霁制止了:你且退下罢,由朕来为他上药便可。
丛霁从刘太医手中抢过药膏,低首见温祈可怜兮兮的,想了想,便将药膏递予温祈了。
温祈再度背过了身去,他的擦伤大多位于胸口、腰腹,尽是敏感之处。
他为自己上过药,药香将血腥味掩去了些。
或许是由于这暴君又变作了温柔模样,使得他胆大包天地问道:陛下,你今日杀了几人?
丛霁坦诚地道:俩人。
这暴君昨日杀了一人,今日又杀了俩人,当真是嗜杀如命。
适才的融洽与温情不复存在,温祈又起了杀心。
丛霁发现温祈半掩着口鼻,登地站起身来,歉然道:朕身上的血腥味教你难受了罢?
温祈不及作答,却闻得丛霁道:朕倒是早已习惯了。
丛霁为了登上皇位,趁着先皇驾崩,策反了镇国将军,领兵诛杀了继他之后成为太子的兄长。
但丛霁并非纵横沙场的将领,能这般习惯于血腥味,着实是令人惊恐。
怕是将丛霁困于尸山血海之中,丛霁亦能安然入梦罢?
如若不能安然入梦,便是因为丛霁梦到其杀人之时的快意了。
他凝视着丛霁温柔的双目,不禁想:你若不是暴君该多好?
可丛霁的的确确是暴君,既是暴君,便难以向善。
他心中百转千回,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丛霁问道:你有何要言?
温祈大着胆子道:陛下不该习惯。
丛霁淡淡地道:但是朕早已习惯了。
言罢,他旋过身去,背对着温祈道:寐善。
温祈如何能寐善?一阖上双目,他便想起了那暴君提剑杀侍女的场景。
丛霁回了寝宫,沐浴更衣,一身的血腥味被洗去后,他上了御榻。
御榻空虚,独他一人。
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不设后宫,无需温香软玉。
他素来不惧寂寞,伴他入眠的一向是枕下的十步,以及身下御榻当中的机关。
但今夜却是不同。
一番辗转反侧后,他终是沉沉睡去。
卯时一刻,他睡了不过一个半时辰,便须得起身了。
他面无表情,由着近侍伺候他换上朝服。
他放眼望去,东方已有一线鱼肚白,少顷,雄鸡唱晓,天光大亮。
他踩着晨曦,步入金銮殿,越过众臣,踏过玉阶,高坐于御座之上。
今日尚是七月十五,他听着众臣的禀报,原以为自己好容易被压下的煞气又会卷土重来,眼尾余光扫过自己的右手,却突地想起了因他之故而泪水涟涟的幼鲛。
今日子时,他走得匆忙,忘记将那幼鲛送回池水当中了,那幼鲛身上本就有擦伤,自行爬入水池,定会加重擦伤。
正在禀报的中书令乍然窥见丛霁蹙眉,心下一紧,上一回,他被下了狱,仅仅一日,便被丛霁释放了。
不知自己这回得罪丛霁,是否会有上一回那般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