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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然虽然年纪小,却是爱记仇的,对她好的,她可以肝脑涂地,对她不好的,一桩桩一件件,在外人眼里不足挂齿的小事,她却都记在心里,虽然不一定会立刻付诸行动报复,但这份“情"她不会忘。
王管院听完王芷的话,羞臊的老脸使劲往胸口藏,拳头更是握得紧紧,关节发出咯吧咯吧的响声,想起贾氏刚嫁给他时,也是挺温柔的一个人,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嘴巴也是干净的,只是没想到所谓的"女大十八变",不是说到了十八岁就不变了,而是一生都在变,变得身边人都不认识了,这女人都是孙悟空吗?
王芷见王管院气得胸脯直颤,赶忙又安慰了他几句。
王管院尴尬的扯着嘴角,低声道:“老爷,我回去看看,”他语气平淡,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一边走,一边暗自咒骂:“这个老贱才,一天不给我丢人都不行,看我这次不休了你!不让你回山东娘家吃两天苦,你是不知道现在日子有多好!”
王老翁摆摆手让他去,但是别发脾气,劝劝就好了。
月光清澈,像一汪清水般洒向王家大院,王管院吞下自己的无奈,瓮声瓮气的“嗯”着,然后拖着长长的背影,向自己房间走去。
晏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冲着王管院佝偻的背影喊:“王伯,要不你把贾婆婆休了,谷兰庄那么多好阿婆,你换个听话的老婆吧!”
王老翁蹙着眉头,抬起右手,高举轻放,在晏然后背拍了两下,口中呵斥:“小孩子,胡说什么!”
王芷听完,扑哧笑出声来,冲着晏然笑道:“你这小小年纪,就劝人休妻,这厉害的嘴巴,以后谁家敢娶你进门啊?”
“哪里是我劝他休妻,明明是王伯把休妻二字写在脸上,你们看不出吗?”晏然撇撇嘴。
不多时,就听前面王管院屋里传来杀猪般的吼声。
王老翁自己拾起藤椅,自言自语道:“娶妻如此,生不如死啊……”
待晏然长大一些后,晏然发现,这几年的乡下日子,培养了她“读人心”的本领,特殊的本领往往在特殊的环境中产生,不被人疼爱的小孩,察言观色是自然而然就学会的求生本领。
在战国时期,齐国在稷下招揽各地人才,这些人才被称为“稷下学士”,这些人中龙凤聚集稷下,畅所欲言,形成“百家争鸣”之势,而这些人的首领是奴隶出身的淳于髡。
淳于髡原本出身在平民家庭,因家境贫穷,他被卖为奴隶,他有众多兄弟,可卖为奴隶的只有他一个,理由是他长的丑。
作为奴隶的他,为了生存,成天到晚的都想一类事情:
——这人会不会给我饭吃?
——这人会不会揍我?
——我怎么做,这人才会给我钱?
久而久之,淳于髡锻炼出“读人心”的本事,并被齐王赏识,改写了自己的命运。
第11章 11恶作剧
人闲日子快,转眼到了七月半灯会。
王老翁近些日子,一直在考虑如何把晏然送回晏家,不是不爱养她,而是这孩子整日在村里瞎混,像个皮猴子,越发粗鲁。
虽然王兆生有教她识字,可架不住村里老媪更有“教书育人”的天赋,仅五岁的晏然,正接收着超乎她年龄的教育,每次从外面回来,跟王老翁说的趣事,不是谁家公公嫌媳妇难看,就是谁家媳妇跟小叔子好上了。
王老翁已经无法面对童言无忌的外孙女了!
所以,当王芷提出要带晏然去看灯会,王老翁爽快答应了,去见见外面世界也好。
可惜这是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请求。
王芷去看灯会,目的是与杜家公子见面。
杜公子,名昌希,今年二十二,面皮白白静静,说话文文绉绉,是金陵城前街杜教谕家的公子,两年前来谷兰庄游玩,偶遇王芷,这两人不知怎地就对上了眼,杜昌希这山也不爬了,兰花也不赏了,立马回城请媒婆来提亲,纳彩问名,纳吉下聘,俩家商定,考取功名就来迎亲,两年过去了,杜昌希成功考上举人,可赶上晏然外祖母丧事,婚期不得不推迟两年。
话虽如此,夜会情郎还是要惹来闲言碎语,于是,四姑娘决定带上小晏然一起赴约,小晏然对这套流程驾轻就熟,她知道自己的作用,亦知晓四姨母的目的,但这次她还有一个自己的小心思。
王芷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从午时起,王芷就开始对着铜镜精心乔画,她没有大姐蔓娘美的明媚,也不像五妹王蓁,五官精巧标致,但她的脸,具有明月清风的秀丽和邻家女孩的亲和。
所以,她特意选了一件以菊花为纹案的月华裙,这是时下金陵城最流行的款式,腰间每褶各用一色,风动如千里月华,碎玉逐波,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也最符合她的气质。
苦熬到日酺时分,心思早就飞走了的王芷,告别家人,雇了一辆驴车,带着小五和弟弟的请求,牵着小晏然,直奔金陵城中街灯会。
一路上,平日在她眼里赏心悦目的湖光山色,现在是那么的暗淡无光,她甚至连轿帘都没掀开一次,她怕看了只会嫌弃驴走得慢,她不想催驾夫。
金陵城的灯会,要属城南中街上的最热闹,这条街紧挨状元桥,沿着河岸全长十余里,是一条南北贯通的街,也就是说从北边进城后,她们先路过朝闻街上的晏家,但今天,王芷没有看望姐姐的计划,她的心全在未来夫婿杜郎身上。
时间紧任务重,灯会从日落开始,一直到酉时结束,届时官府皂吏会出动驱赶城外人,然后关城门,每当想到城门要关,王芷就心急似箭。
时间对小孩子来说不具有任何紧迫感,在孩子眼里,时间是无穷无尽的,就像天上的星星,多到数不完。
故小晏然在灯会上,颇为自在,左瞧瞧,右瞅瞅,看见糖人,就让四姨母买一个,看见糖豆也让四姨母买一包,这时候,四姨母钱袋子,是任由她来挥霍的,否则她就要把四姨母私会杜昌希的事情说给外祖父听。
月上柳稍头,中街上游客越来越多,放眼望去,灯火优傒,声光相乱,世家子弟,名娃闺秀,逐队争出,人挤人,肩碰肩,状元桥下,更是大小船只一齐凑岸,无一处空闲地方,整条中街的上空,人声鼓吹,如沸如撼,若这时结伴而来的人,走散了,想找可不容易。
晏然个小,开始王芷抱着她,可没走十几步,就抱不动了,只好放下来,大手拽小手,对小晏然来说,视力所及的,只是五颜六色的裙裾和袍衫,还有蹲坐地上摆地摊,卖小玩意儿的商贩,晏然低头瞧着,胳膊突然被猛力拽起又丢下,抬头一望,王芷正垫着脚尖,挥动双臂,向远处男子召唤。
“杜公子,我在这里!”王芷拼命的把手伸向空中,似要把月亮拽下来,然后她以舍身取义的姿态,挤进人群,朝杜公子方向,跑去。
很快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晏然想跟没跟上,也就索性站住脚,不追了,四下观察一番,转身溜到街旁的一户人家门口坐下。
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尤显漆黑,人群不及的地方甚是寂寥。
在墨一般的暗影里,一双白皙的小手从牛皮纸袋里挑选糖豆,她先抓一把放手中,然后选出一颗最大的放进嘴中。
晏然吃东西有一个习惯,总是先把最好最大的挑出来先吃,即使手握一袋子糖豆,她还是怕会别被人抢走,好东西从来不长久,在拥有它的那一刻,一定要尽情、尽快的享用。
这是晏然五年的生活经验,与她一起生活的姨舅们,年纪只比她大几岁,都是孩子,哪里有什么我辈分大,就要照顾你一说!况且,她是寄居在王家,她姓晏,是外人,她是王家帮照看的晏家的孩子,对于王老翁来说,王兆生,王芷和王蓁,才是直系亲属,骨子里流的是王家的血,而晏然,流的是晏家的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