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阎拓没回家。
路仁嘉没能熬到医院,最终死在了救护车上。
急冲冲赶来的李钟当着曹毅满几个的面,将他骂到了狗血淋头。
骂完了,又带着手下一起,将整栋楼彻底搜查了一遍。
结局也没出乎他的意料,日记本确实是已经被人取走。
此时已是凌晨4点来钟,不想回去打扰了男友的休息,干脆回了办公室,梳理思路连带着自审,再将顶头上司要求的检讨书细细写上一遍。
到了8点出头,还不到上班的时候,担心了整晚的白一一已寻摸到市局,见了人,总算放下了心。
阎拓简单解释过几句,白一一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安慰男友才好,等了这么些年,眼看就要知道的真相居然跌入了更大的迷雾里?
默默无言的陪着呆了许久,终是熬不住睡意,回到椰子壳里补眠去了。
白一一以为的迷雾,其实只是阎拓没说而已。
经过一整晚的回忆梳理,排除法排除了好几遍,这个所谓的M,前前后后相关的所有线索,均指向了唯一的那个人。
是他家的熟人、熟到能清楚知道保险柜和他玩具房位置,然后能有如此厉害的心智胆量,兼且能用得好狙击,又深谙心理学,医学,痕检方面的知识,可以在暗网上兴风作浪的。
还能是谁?
只能是他姥爷的养子,他敬佩的许叔,J市医科大附属鉴定中心主任,许青儒。
看看时间,阎拓一个电话拨到了A市:姥爷,想问件事儿,我许叔,他母亲似乎还在世?怎么当时就被你给领回家了?
俞建国虽然不明白一大清早的,大外孙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但也没瞒着,如实的说:
那女的简直不是个东西,老许刚走,头七都没过呢,她就卷着抚恤金跟个野男人跑了,儿子也不管,丢学校里自生自灭,要不是我找上门,还不知道那小子后面的日子可要怎么活?
好吧,如今连M对丧母之人偏爱这一条也对上了。
阎拓手指微微发颤,似乎电话都有些拿捏不住,心中的闷痛牵扯到呼吸都是疼的,您可知道您找上门的,究竟是怎样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狼?
他,似乎跟我妈感情很好。
那是,他9岁来咱家,俞莲也才11岁,你妈那会虽然才刚大学毕业,但你姥姥和俞莲他妈都走的早,你老舅又在H市上班,家中里里外外的全是澄舒在操持,把他们两个当成是自己的一双儿女,那简直,无微不至啊。
末了,又像是讲笑话一般提上一句:青儒那家伙,人小鬼大的,还直嚷嚷长大了要娶你妈做老婆,让她等着点。呵,后来啊,好像因此一直对你爸不待见,死活不肯叫人姐夫。
阎拓再没了言语,静静的挂了电话,
这便是理由了。
原来的他可能会全然的想不通,可经过上次胡口乱说的碰巧撞破,再到如今姥爷的证实,此刻心里就多了些笃定:这哪是什么仇杀,分明是情杀。
预谋已久,辗转不能得后的走火入魔。
阎拓站到窗边透气,透过玻璃注视着医科大的方向,心里默默的念叨:许青儒啊许青儒,只当你一直不太喜欢我爸而已,没想到竟然是恨不能他死的程度,可我妈又何其的无辜?那是像爱护自己孩子一样爱护着你的人啊。
是了,三个绑匪的死因,如果不是为财自相残杀的话,莫不是因为误杀了母亲?
也难怪拷问的时候,没人对她下过手动过什么歪脑筋,还当这些人存着些人性,原来,不过是因为有人刻意交代过罢了。
至于昨晚为何死的是路仁嘉而不是自己,多半由于自己流着俞澄舒一半的血脉,又是从小看到大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下手而已。
一桩一件,前因后果,再没什么不清楚的。
可是,如今案件已快过了追诉期,唯一的证据也已消失,沿河派出所停车场的监控倒是可以试试,但多半不会有什么收获,那人绝不会傻到开自己的车前往事发地。
还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人的真面目揭穿呢?
阎拓陷入了沉思。
天无绝人之路。
当天下午,在阎拓苦思对策无果的情况下,接到了雁江区沿河派出所的信息。
路仁嘉丢失的手机,凌晨时在河边草坪上被环保工人捡到了。
因为手机上带着明显的血迹,又知道这里发生了斗殴致死的事件,估摸着会不会是其中的关联证物,这位60来岁的清洁工迅速将手机送到了派出所。
主人此时已经没了,也没个亲戚朋友的,派出所只能给当时的取保人阎拓打了电话。
机子顺利到手,是一部颇为老旧的华威,屏幕已略微有些破裂,因为没电已经关了机。
阎拓将手机送往技术组,交给小刘帮忙破解处理,他也就杵在一旁,期待着能从手机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线索证据。
半个钟头后,结果出来了。
何止是一星半点,路仁嘉的手机相册里,日记本内相关阎家绑票案的内容,尽都拍摄得真真的,一字不拉。
6月21日,晴。5号别墅的段少爷一车带了三个美女上来过夜,也不知道他那小身板能不能受得了,有钱人的日子真是过的舒服极了。不知道M说的是不是真的,1号那家姓阎的,家中现金能铺满整整一堵墙!!
6月25日,小雨。雷哥他妈今天确诊了尿毒症,她虽然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我俩的关系,可人也不能不救,以后透析什么的,估计得是一笔大的支出。M提过的计划,要不要跟雷哥商量一下?
7月3日,晴。大川这哥儿真爽快,没交错人,说好三成就三成,半个字也没多讲,就是不知道最后能得了多少,够不够后半辈子花销的?这一步走下去,可再也回不了头了。
7月27日,晴。M这家伙,妥妥是阎老板家亲近的熟人,要不然这信息怎么能打听的这么清楚,连人保险柜是什么型号,具体藏在哪儿也都门儿清。就是不知道只准动阎老板一个,不允许涉及家人是什么道理,拿老婆孩子做要挟不是最快的吐口方法么?算了,人也不参与分账,一点小小的要求,咱得满足才行。
8月10日,中雨。这周就要按计划行事,阎老板你到了下面,可千万把主谋的人认清楚,别尽都算到咱哥仨头上。阎家小公子的这个生日,怕是一辈子也过不安生了,上次见到时,还主动叫了叔叔好,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对不住,望一切顺利。
从猜测到真相后激荡了一天一夜的情绪,终是有些控不住了,阎拓双眼通红的看完照片,按灭了手机,实在不想在下属面前失态,急速的走出了技术组。
自午后开始落下的秋雨,绵延着一阵又是一阵,他没撑伞,信步走过大院的地面停车场,到了办公厅大门口,又暂时不想进,回头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绕着圈。
很快人便湿透了,却正合着他的意,此刻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脸上蜿蜒而下的,到底是雨还是泪。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只落汤团子从雨幕中穿了过来,趔趄的在肩上停稳,低低唤了一句:阎拓?
阎拓停下来没答话,只手指轻轻抚了抚白肚皮,顺着刮下些雨水来,又以手当棚的替团子遮挡些,便再没别的动静,似乎是十多年的漫长道路终于走累了,想要就此歇上一歇。
白一一也没再问,就这样安稳的立着,陪着人淋着微雨,静静的出神。
雨势渐渐大了,雨水也冰凉的很,就连浑身裹满羽毛的白一一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阎拓终于清醒过来,也没想着再回办公室,干脆给姐夫发个信息告个假,带着团子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