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师父眼里,我还是个孩子。阿南心头一凉,轻轻合上眼,再睁开,一丝意外也无。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做风禅一辈子的侍从。就算他将来有可能娶妻生子,也愿意照顾他的孩子到老。
在这方面,阿南心甘情愿,一丝怨气也无,倒比世上很多佛门弟子还要虔诚。
我们阿南,是世上最好的徒弟......等将来,也是最好的无相剑派掌门。我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你,你都是最好的......
风禅呢喃的声音极低,几乎要听不清楚,阿南安静地坐在床边,颤抖着闭上双眼,有这句话,就够了,他愿意为风禅去死。
风禅的手上满是老茧,粗糙极了,阿南被他抓着手,有些局促地想要抽出,却被他重重握住。
风禅借着酒意问:......我们阿南已经十六岁了,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呀?
这话好似大冬天里淋头而下的雪水,一下子将阿南的心浇了个透,冰冷无比。
阿南慢慢地睁开眼,看向风禅。
他说:有。
不知怎地,风禅的声音里似乎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竟有了......是什么样的姑娘?
武学世家的,相貌美,性格好,大大咧咧,有些傻。
瞧见小徒弟嘴角的一抹笑意,风禅这心里不知怎的有些钝痛:那很好,等过些时日,带我去见见......
她前些日子举家搬迁去了塞外,也没给我地址,大概不好找。
那你怎么办?
阿南轻松地道:再说吧,我暂时不打算换心上人。
这怎么好。风禅坐起身子,捏了捏小徒弟的脸颊:那可是你未来的媳妇,就这样放跑了?
阿南饱含深意地望着他,屋内很暗,风禅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道:该是我的,怎么也跑不了,若不是我的,想要也得不到。师父,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什么不懂?风禅咧着嘴笑。
你就是不懂。男欢女爱这些事,你自己还没入门呢。
好好好,阿南有自己的主见了,不要师父管了,那就不管。
风禅这话出口,竟有些落寞。
却又听见小徒弟郑重地说:我这一辈子,就只爱他一个,别的都不要。
乖乖。风禅心里想,他竟还是个情种。
他说;你肯定会后悔的。
小徒弟不以为意,还出言调侃他这个做师父的:话太满的人找不到媳妇。
这话正戳进风禅心窝,他酸溜溜地反击:我不娶媳妇,阿南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好不好?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小徒弟却万分郑重地应下了:好。
这么孝顺。风禅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答应,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句无心之话顺着就蹦了出来:过来让师父亲一个!
小徒弟的笑容一滞,干巴巴地说了句:师父,你又胡闹。便站起来往屋外走去了。
哎,怎么心胸一下子变得这么窄,明明以前怎么捉弄都不会生气的。风禅也愣住了。
这人也是,坐在别人的床上,怀里揣着别人的被子,还觉得别人小心眼。
风禅独自落寞地躺着,莫名有些委屈,酒也醒了一大半,被子枕头上还有小徒弟的味道,闻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一把岁数了。
三十多,一直打光棍不说,人还不正经不靠谱,空有一身武力,又不体贴,也不会照顾人,狐朋狗友是有一堆,却也不成气数,不过是一帮子会打架的地痞流氓罢了。
小徒弟早晚会和一个姑娘双宿双飞的,然后生一个小小阿南,喊他做爷爷。
哈哈,爷爷,他已经这么老了。
而阿南那么小,十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节。自己那些龌龊的感情,怎么可以讲出口,怎么可以让他知道。
或许,等自己安定下来,成就一番事业,才有资格对小徒弟阐明自己的心情吧。
或许。
......
风禅又一次召开了江湖会议,定下了日后十二门派的名单,太极门掌门陈高唐对此格外热衷,为他鞍前马后,将许多麻烦事都揽了过去。
风禅乐于做个甩手掌柜,况且他对于成立武林盟一事并不热衷,虽说陈高唐在外都是借着他天下第一的名号行事,因此收揽了许多能人异士,事情办的顺顺利利,多亏了他和他背后的无相剑派。
后日就是江湖大会,在那日,会宣布武林盟主的人选,以及十二门派的名单,此后中原武林唯盟主马首是瞻,天下门派以十二门派为首。
今夜吃罢提前举办的庆功宴,风禅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里,瞧见隔壁房窗户内亮着的烛火,便拎着打包回来的糯米鸡,要给小徒弟尝尝鲜。
阿南问:白日陈高唐差人过来要陨铁,说是明天有用,这事儿你知道吗?
风禅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自己也记不起来了,便道:大约是要拿来撑门面吧,反正都是咱门派的东西,过几日找他要回来就是。
阿南点点头,合上书,起身要为他宽衣。
风禅张开双臂,那姿势,又离得近,好似要将阿南整个抱进怀里。
阿南只是微微停顿一下,又面色平静地为他脱下外袍。
师父。
风禅看着他。
阿南已经长得比他高出一些了,好似一棵挺拔的杨树,肩宽腰窄,一身薄薄的腱子肉,很是漂亮。
但他总是有些羞涩,不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体,倒是自己懒得脱衣裳,要小徒弟为他脱又为他穿。
阿南投过来的目光很是纯净,一丝污秽也无,本就美丽的眼睛含着这样的情绪,是那么美好:我知道你近日与陈高唐走得很近。可我总觉得他有私心,做事的时候心怀不轨,不全是为了师父考虑......你可要小心,别被暗算了。
陈高唐有私心?风禅挑起一边眉毛,他才见过那人几回,就似乎看穿了人心,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看穿我的心。
阿南见他没反应,继续轻声说:师父赤子之心,处处为别人考虑,可旁人未必如此。
这声音缓慢又低沉,好似在撩拨谁的心弦,两人站得近,呼吸说话时的空气都升起了温,旖旎不已。
风禅直直看进他的眼里,望着他平静的眼眸,黝黑的眼珠,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为什么这人总是能那么镇定,是背着我偷偷修了佛吗?
难道这样面对着面,只有我一个人心里觉得情意浓重吗。
风禅不敢再看他的眼,怕再看一眼就会彻底沦陷进去,道:你放心,我日后一定注意。
这夜,风禅说要陪着小徒弟睡觉,又说自打十三岁那年起,就再也没陪他睡过,硬是找理由留在了小徒弟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