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以为自己今日受的冲击已然够多,却都不及此时。
羽林卫将军一直是东宫座下!
只凭定国公府和淮王府的力量,或许不够在京中一手遮天,但若是加上东宫呢?加上国舅在朝中的人脉和宁国公府在军中的势力呢?
谢惟依仗殿前司的助力,加上这些年扣扣索索攒下的本钱,也只能打着掌控宫城出乎意料的主意。
眼前的人却不必,只要谋划得当,他能从容的将整座棠京纳入掌中。
皇帝在电光石火间想明白许多,可想明白的同时,心头也如坠冰窟般冰冷。
真如秦烨所言,那今夜确实不可能再生变数了。
太子?他笑出了声,眯着浑浊的眼睛冷笑摇头,朕不曾对不起他!朕还想着给他铺路他如此行事,当遭天谴!
秦烨一直平淡的目光终于在此时变了变,他伸出手,克制的抚了抚剑柄,又很珍惜的收了回来。
太子殿下遇刺,陛下不问青红皂白,不求真相便想将这弑杀储君的罪名扣在端王头上,打算用端王这条命换朝局平定,太子与晋王继续相互制衡。
您这样行事,晋王那个天生蠢笨的也就罢了,真把事情真相看清楚的儿子难道不会心冷?
替他铺路是指杀了臣吗?您扪心自问,那些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譬如下毒、安插人手等等,是当真觉得太子驾驭不住我,还是心下仍对先太子薨逝之事放不下,担心哪一日您只因忌惮先太子而毒杀亲子的事情传出去,在史书上臭名昭著?
他一字一句说得平缓清楚,听在从不曾听过这样话语的皇帝耳中,却像一柄柄锐利的刀戳在身上,似在扒光了自己的皮,将自己龌龊而见不得光的内里袒露在阳光之下。
原来,秦烨什么都知道。
皇帝眼底渐渐染上一抹明显的血色,他踉跄着走近了一步,在神智恍惚间甚至升起点想用蛮力让眼前人闭嘴的想法,却又在靠近秦烨后,不可抑制的向后跌了一步。
秦烨心里那口气终于舒展了。
不过有件事还得叫您知道,殿下之所以决定动手,可不是因为心冷。他笑了笑,特别畅快似的。是为了我。
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秦烨犹嫌不足的补了一刀:这京中诸事纷纭真真假假,但有件事定然是真的。
那纸婚约是真的,论起来臣其实应当唤您一声他盯着皇帝几近恍惚的面容,有些恶意的扬起眉。
父皇。
铛!
皇帝崩了一整日的心理防线,终究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给凿穿了。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口心气,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秦烨将殿中之事处理完,提着他那把今日根本没怎么派上用场的长剑出来的时候,宫中形势已然大致稳定。
才被血染过的砖面被清水清洗过,尚未细致处理的边角隐隐透出些暗色来,惊魂未定四处散逃的宫人也试探着从不远处探出了头,除了比寻常多上数倍的驻守侍卫,一切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比往日喧闹些的太极殿外多了许多人,秦烨却一眼就瞧见了自己心上的那一个。
太子站在太极殿门前的长阶上,衣袍猎猎,眉眼疏淡而平静,月华清浅垂落在他身上,衬得周遭万物皆为尘泥。
秦烨喉结动了动,快步上前,一把将身后的披风拽了下来,给眼前人披上的动作却很轻柔,嘴上埋怨道:秋日夜里凉,殿下怎么就是不记得体谅自身?
谢恒由着他动作,微微侧头,朝他安抚的一笑。
随着那一点轻柔的笑意,之前望在眼中朦胧柔和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
如今孤也不同从前了,哪就这么柔弱了?谢恒撇了撇嘴,却还是顺着他的意,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秦烨与他并肩站着,握着身侧人温热的手,这才觉得今日飘浮在空中不知着落的心有了安置之所。
宫里宫外,殿下都安排好了?他就想这么一直握着并不松开,却还是没由着自己的性子,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