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几句,望着秦烨微微抽搐的嘴角,有些意犹未尽的闭上了嘴。
论起来都是实话,半点水分都没掺。
赵皇后心里怎么想这宫女可就不是他能预计的了。
秦烨的脸色不自觉的黑了两分。
他也不说话, 提着笔一顿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须臾间便搁了笔,等待墨迹干透。
倒真有种倚马可待的气魄。
谢恒挑起眉头,将信纸拿了过来, 仔细看了看。
因为是替太子回信,定国公很有道德的以谢恒的口吻、竭力模范了谢恒的笔迹,看上去,竟然还有六七成相似。
信里说,儿臣与这宫女相处日久,日久生情难舍难分,之前之所以不曾册封,绝不是因为吝啬一个名位!
只是这宫女家中出身书香世家,家传祖训宁为农夫妻,不为公府妾,性子又倔强,儿臣心爱于她,实在不忍勉强。
所以,母后,要不然您看看咱直接给个太子妃可好?
信的末尾,也不知秦烨是为了掩盖笔迹的不像还是语句的真实,越发潦草,还伴随的有几滴晕开的墨迹。
谢恒的手抖了抖。
这封信递出去,赵皇后该不会以为太子疯了吧?
你觉得母后会答应?他偏了头去瞧脸上隐有得意之色的秦烨,问道。
不会,秦烨很果断的摇了摇头,殿下本来就没说什么好话,如今再写出此女
他顿了一下,望着谢恒好笑的神色及时改了口:此人有攀附太子妃之位的心思,皇后娘娘再看重,也应当不会再逼殿下了。
好像有几分道理。
谢恒瞧着手中那封字迹渐干的信,心中寻思。
等赵皇后这股兴头过去,他随便糊弄两下将人弄出宫安置,再让这宫女暴病而亡。
岂不是再也不用面对什么带儿媳见公婆的场面了?
妙啊!
秦烨眼睁睁见太子拍了拍大腿,而后将他那张本以为注意写来图一乐的信笺找了个信封装了进去,取来专呈棠京的信盒,用锁封上了。
??
玩真的?
那场棋局之后又过了几日功夫,郡城中清查南周密谍的行动总算告一段落。
封闭已久的城门终又开启,宁静肃杀化为了喧嚣热闹,迅速的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秦烨瞧着谢恒的脸色在每日里流水一般的补品的喂养下恢复了一二红润,也觉察出天气一日复一日的暖和起来,不免就又动起了旁的心思。
他瞧见过云昼适时提及太子身体弱不能吹风时谢恒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就不免上了心。
太子本就是很爱往外面跑的。
秦烨早就知道,昔日在棠京时,他时常约太子在河西巷宅院见面,太子应得很勤,也不全是为了和他相见。
倒好像是终于有个由头出来了一样。
到了明郡也是一样,之前因为称病算计杨崇,后来却是真的病了,前后月余时间,竟连一趟街市上都不曾去过。
也难怪被人提了一句,眼底就流露出这样明显的兴味来。
他素来行事率性,这几日与太子更是相处颇多,既然有了主意,便趁着晚膳时提了出来。
这几日天气暖和了些,城中也热闹了,殿下不出去看看?秦烨状似无意的提及,语调轻缓,咱们过几日便要回京,日后再想要明郡,就得殿下有了闲心巡游天下时了。
这语气,柔和的不像是平素在军中说一不二的主帅,倒带几分诱哄的意味。
谢恒犹豫了一下。
这些日子诸事落定,他倒也没有早前那么忙,若说出去转一转的闲暇,总还是有的。
好,那便出去看看吧,也只犹豫了那么一瞬,谢恒点点头望向云昼,你去准备一二,咱们今晚出去瞧瞧。
夜幕初降时,一辆极为马车极为低调的行出了杜若园,一路朝着郡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驶去。
明郡风光比之棠京颇有不同。
不同于棠京那股繁盛富丽楼阁飞檐的韵味,路边常见行乞之人,灯火寥落处也显得十分冷寂。唯有到了最热闹的几条街上,才得见店肆林立人流如织,沾染到几分喧嚣忙碌的市井气息。
谢恒瞧得有些难过,在马车中轻轻叹了一声:是这次封城所致?孤瞧着,倒有些民生凋敝的景象。
秦烨不想他出了门来却还能想到这些,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殿下,咱们都出门了,能不操心这些事吗?
只这么调笑了一句,他又正色道:明郡是两国交壤之地,常有征战,商贾不多银钱稀缺,自然比不得棠京。这些年竭力治理,也不过让城中安宁一二,不是殿下的过错。
谢恒原也是一时有感,听他说得有理,倒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一处酒楼前下了马车,立时便有人候在门口的店小二迎上,无需言语便将他二人引到了一处雅间。
那雅间中陈设雅致,更难得的是位置极好,开了窗户便可居高临下的看到街市场景。
谢恒打量了一圈,方才安稳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店小二端着托盘上了八道点心并一壶酒,分量虽都不多,但竟意外的做得极为精巧,瞧着不比宫中的样式差。
谢恒有些意外的瞧着秦烨,笑道:孤怎么觉得,今日是有人故意为之?嘴上说着不让云昼安排,实则事事都自个安排好了。
临出门前,云昼照例要打点马车安排太子身边防务,忙得团团转,却被眼前这人一句话打了回去,言道南疆是他的地盘,难道他还护不住太子?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于是谢恒信了,云昼也信了。
但眼下,就这间酒楼中最上乘的雅间和这一桌很符合谢恒喜好的点心,就显然不是片刻前才安排下去的。
这人早有预谋。
秦烨迎着对面人有几分戏谑的目光,倒显得十分坦然:整日闷在杜若园里有什么好?伺候的太精细了才可能致身体孱弱,我这也算是为君分忧。
他边说着,边抬手给太子斟了杯酒,递到太子手边。
谢恒眸色暗了暗,伸手接过。
自从秦烨从奚城回来,又住进了疏影阁里面,这人与他相处时就发生了极微妙的改变。
那个臣字的自称是有时有有时无了,平日的客气恭敬也淡了不少,倒显得有些
既放肆,又亲昵。
而且,这人也不知什么毛病,每次想说些什么时,都喜欢给他灌酒?
喝酒壮的是自己的胆,那灌对面人的酒又是个什么毛病?
上次在河西巷时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心里虽跟明镜似的,谢恒却还是很给面子的一仰脖子喝了,又信手夹了两筷点心,当真陪着秦烨边喝酒边赏起夜景起来。
这次谢恒不曾掐着自己手心维持清醒,两人只喝了半壶,他已然有些醺然,又聊了几句,便听秦烨道:殿下可知道,我为何会驻守南疆,待在此地十年?
嗯?
谢恒瞧着烛火下眼前人清隽的脸庞,喝酒喝得有些上头,脸颊微红,想了半晌才道:武宁侯府世代从军,你是侯府嫡子,拓土开疆建功立业,岂不是很寻常的道理?
他说得理所当然,勾得秦烨笑了一声,又抬手斟了一杯酒。
不怕殿下知道我当初十四岁从军时,可没有什么拓土开疆的大志向,我只想,压过秦烁,压住我那父亲,提前接过武宁侯府在军中的人脉旧部。
醇厚的酒香在雅间中弥漫开,暖暖烛光中,秦烨俊朗凌厉的眉眼都显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