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站着的幕僚躬身道:那边防得严实, 暂时未曾打探道。
秦烨若不回来,杨崇顶着个代总督的名头,或许在南疆军中还有几分号召力,能够和严宣生几人打个互有往来。
秦烨一回来了,连都护府中负责洒扫的下人都不多看他们这边一眼了。
杨崇哼了一声,眉眼中浮现出一抹阴恻恻的寒意, 冷笑道:管他是做什么, 只要动了刀兵,咱们照旧添油加醋参奏上去便是。
杨崇闭目思索许久,终究睁开眼又看了那幕僚一眼, 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两封密信来,扔给了幕僚。
那幕僚接过展开一阅,脸色已然一整,等两封信都看完,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围门窗,确认外间无人后,才声音极低的道:南周皇帝想要大人辅助密谍司刺杀太子?
这另一封信未曾落款,不知是棠京哪一位的,怎么也想刺杀太子?
棠京哪一位?杨崇反问道,京中恨太子的难道少了?
杨崇眉眼愈加森冷,甚至还隐含着一丝丝畏惧与不耐:都知道一连叠的传信来催!棠京那位还许诺本官,说是太子若遇刺身亡,秦烨必遭清算,事后南疆总督一职空缺,他必然大力举荐扶持本官上位!
南周新君也是一样,威逼利诱一起来,一边许以重利,一边暗示若不照办只怕本官与他南周私下来往之事就有泄露的可能,真他娘的打一鞭子给颗糖啊。
幕僚也跟着皱眉,低声劝道:且不说此事难办与否,纵使刺杀之事得手,若太子薨在了南疆,定国公必然落下一个看护不利的罪名,岂会束手就擒?
只怕此事一出,南疆军就会改弦易辙,自立山头了。
这是个十分容易的道理,都知道太子遇刺朝廷必然清算,可你也要看看这是哪里?
逼急了秦烨,南疆就不姓谢改姓秦了,杨崇这么个惠帝指派下来恶心人的,只能去地底下当他的总督了。
杨崇心里也跟明镜似的,闻言愈发郁结,冷声道:那也不能不做,两边都逼得紧,若咱们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怕见不到明年的太阳。
杀了太子,定国公必然有所反应,倒不如先下手为抢,两边都幕僚心念动处,眼底已然悄然浮现一抹杀意。
说得容易,这可是明郡!杨崇拍着桌子道,秦烨武功绝世,太子身边也皆是精锐护卫,如今又一同住在杜若园,这要怎么动手?
除非他两不在一起一句极低的喃喃声。
杨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明郡郡城外,中军帐。
秦烨翻看着南疆军近来数月的一应兵马粮草往来调动的簿册,与麾下亲信几名将领信口闲谈。
他既要整顿兵马前去打徐道晏,总要亲到军中检视,又唯恐消息泄露被南周密谍察觉,这几日都盯得很紧。
又说了几句,有亲兵入帐,禀告道:公爷,太子殿下到了!辇车已到营地外!
满帐皆惊。
太子殿下不是病得很重留在城中养病吗?连前几日杨崇的接风宴都未曾赴会,这怎么又跑到城外来了?
莫不是咱们整顿兵马的消息传出去,这位不大愿意?城里接了消息就匆匆赶来了?
秦烨将阶下的议论声听入耳中,唇边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起身道:胡说些什么?随我出去迎驾。
谢恒今日与从前有些不同。
在城内调养数日,又被人教着练了几日家传内功,虽还未正式入门,但瞧着已是精神许多。
更遑论,他今日穿了全套的太子冕服,衣袍逶迤间尽是雍容,俊美疏淡的眉眼中瞧不见半点喜怒,却又似乎带了点淡淡的冷意。
高不可攀的锋锐。
秦烨眼底尽是惊艳之色,恍惚到跟着太子入帐的脚步都生生慢了两步,眼瞧着谢恒老实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主座。
谢恒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顶着满帐人的目光把秦烨案头的文书看了两眼,便不耐烦的将东西一推,微微抬起了下巴,语调拖得很长:孤听闻,近日南疆军中多有调动。怎么,定国公如今已经到了凡事都可自行决断,不需要问过孤的地步了吗?
果然。
太子果然是来问罪的!
南疆军近日调动的动静其实很小,被尽力压抑到了一定程度,但奈何有个杨崇在,再加上太子对军营的情况必然关切,全然瞒住的可能性实则不大。
帐中喧闹了一瞬,有人回身打量着自家公爷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也有人已经脚步微移要开口,却被秦烨一个眼神安抚了回去。
他声音淡淡,却不容拒绝一样的强硬:臣是南疆总督,总管南疆军所有军务,军中一应调兵事宜,原本就不需要问过殿下。
这是秦烨掌管南疆军一向的态度,军中要务,他素来不听惠帝指派的监军指手画脚。
显然,他也不想听太子的。
谢恒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恼怒,猛得拍了一下桌案。
秦烨,你我之间虽有龃龉,但与军国大事无关!是,你是南疆总督总管南疆一应军务,孤还是当朝太子,如今又替天巡狩!
怎么,孤问不得吗?
满帐的人就真的不敢说话了。
所谓的虽有龃龉,是指两月前从棠京传来的那个消息?
太子倾慕与他们公爷,亲去武宁侯府提亲,后来却在秋狝时幸了个宫女,他们公爷一时恼恨,就提了把长剑亲自把婚退了。
如今这是两相看厌?
几名将领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们公爷在南疆待了快十年,身边连抹桃色都没有,一招惹就来个这么猛的。
而站在阶下的秦烨沉默着,顶着太子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有些控制不住的去瞧桌案下太子拢在长袖中的手掌。
他帅帐中的桌案是紫檀木所制,这么大的力气拍下去,手会不会疼?
心里这么想着,秦烨脸上依旧冷冷淡淡,甚至带出点隐晦的不耐,道:殿下自然问得,不过
殿下身体孱弱,南疆军军营都在城外,蚊虫遍布湿冷难耐,殿下若是在此督军,恐有不虞。
且军帐中诸事寂寞又是军规森严,并无歌舞乐人可供取乐,臣愚见。
殿下还是好端端待在郡城内为好。
这便是明晃晃的讥讽了。
既讥讽太子身体太弱撑不起大事,还嘲讽太子最近时常在杜若园内传召歌舞是不干正事耽于享乐。
南疆军诸将都低着头忍着笑不说话,只当没瞧见太子气的发白的脸色。
好,好,好谢恒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呼吸不畅般的咳了两声,冷笑道,定国公好贴心,如此关照孤的身体,孤也不好辜负了你一番苦心。
这样吧,孤从此次同行来的东宫精锐中抽调一千人暂时编入南疆军,协助定国公行事,诸率卫指挥使顾明昭也调过来,算是为我大齐边防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