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就有内监来禀告:殿下,定国公来问安。
秦烨踏入卧寝之时,已有宫人四下洒扫,有不相熟的小太监端来热水,云昼正愁眉苦脸的给太子擦去脸上风尘。
他抬头朝太子望去,只觉心头一颤。
这一路前后不过两月功夫,太子早前数月精心调养的成果只怕是废了,原本合身的冕服都空荡了一截,俊美风流的面容上难得的显出几分孱弱来。
似是见着他来,太子总不好再躺着,于是侧目示意了云昼一眼,云昼连忙去扶。
秦烨抿了抿唇,大步上前帮着扶了太子起来,自己也在小太监搬来的软凳上落了座。
殿下一路疲惫,如今已左不过还有两三日脚程便到明郡,咱们大可以走得慢些,左右让那代总督杨崇提前来接就是。
秦烨扶人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眼前人的手腕,只在一片细腻中觉出点比自己低出不少的温度来,心下抽的有些紧。
谢恒揉了揉眉心,不在意的道:都走了两个月了,也不在意这两三日的,照旧吧。
秦烨就更不好受了。
他一向自以为生性倔强不爱受人管束,可真要与眼前这人同行了这一路才知道,这人比他主意还大。
明明身子撑不住,却也不肯要别人来迁就他,白天在车辇上颠了个七荤八素,晚上喝了汤药还要爬起来看折子,浑似一天不看诸率卫递上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天就会塌了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这人一点点瘦了下去,眼瞧着就快比头一次递婚书时还消瘦了。
秦烨想了想,还是道:臣家中祖传有一门内功修行之法,这十数日间臣改了几处,将其刚猛难修之处删去,若能坚持修习,想来能助体弱之人强身健体。
谢恒靠在榻上愣了愣神。
他知道书里曾写秦烨武功天下无双,也知道书中是存在所谓内力轻功这一档子事的。
但在他的观念中,这种武功高手的形成,要不是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是坠落悬崖偶得秘籍。
练内功?谢恒想都没想过。
回过神来的谢恒有些动心,却还是笑着摇摇头:既是家传功法,想必珍稀难得,如何传授也有讲究。孤不过路途颠簸才致如此,就不劳定国公费心了。
秦烨眉头皱起,望着太子如秋水般的湛然双眸,心下惴惴。
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能拖到如今才提及此事,一来的确是他要修改心法中便于太子修行的几处关要,二来也是心下踌躇。
无他,祖训有言,这门内功非秦氏嫡系不可传。
自然,规矩也是人定的,他如今是秦家族长,若说族长夫人是秦氏嫡系,那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还没过门的族长夫人
秦烨咳了一声,避开谢恒的目光,一板一眼的十分正经的道:虽有祖训传功时要谨慎为之,但献给君上,并不失礼,殿下勿忧。
不过他话锋一转,殿下若觉得此物珍稀,不妨拿东西来换。
见秦烨说的正经,谢恒倒轻松了些。
他也是不肯轻易欠人的性子,虽则之前护了秦烨不少,但秦烨也许诺了要为他效力,如今还要拿别人的家传功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容易,孤私库中的宝物,定国公若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顾明昭那就有一份单子,待会让他送去你屋里。
却见秦烨眸色暗了暗。
臣不要这个,他道,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谢恒眨了眨眼,然后望着身侧人微暗的眸光,摆了摆手,屋中其他人立时退的干干净净。
满室静谧,谢恒撑了一下坐直了起来,正襟危坐的敬待下文。
他面上一派淡然,实则瞧着秦烨沉着平静到有点过分的神色,心下也开始乱起来。
都知道定国公秦烨在南疆经营多年,亲信旧部泰半都在南疆地界,难道是这么些年里当真有一二心腹和南周有所勾连,事到临头瞒不住了要求他帮着周全?
如此费心,连家传内功都祭了出来,想是关系不浅
谢恒心绪翻飞,却听秦烨道。
臣已将府中泰半消息门路交给殿下,此番也陪着殿下到了南疆,如此,可能算得上是殿下亲信之人?
秦烨语气平平的不带什么情绪,然而,谢恒看不见的地方,长袍广袖掩盖之下,他的手掌都抓紧了。
谢恒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点头道:自然。
既是如此,殿下也该待我亲近些,莫要厚此薄彼。
秦烨的语调还是平的,可他却没忍住眨了眨眼睛,有些紧张的去看榻上的人。
倒把谢恒弄懵了。
他贵为太子,平素与人相处,但凡和缓一些关切两句,常常便有人感动的眼睛微润恨不得以死相报,因此每每都要收着点性子免得客气太过。更不必说,他对旁人都不怎么上心,对秦烨却是真的极看重。
如果他待秦烨都算薄,那还有谁是厚?
谢恒尚没想明白,又听眼前的人声音略低了些,说的话像从硬挤出来的一样。
私下里,称呼爵位听着生分,他说,不如顾指挥使亲近。
谢恒:
他想起来了。
上次辇车行到姚郡附近,他乘队伍停下修整时出去散了会步,当着秦烨的面叫了顾明昭一声明昭。
这人居然记到了今天。
谢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原本正襟危坐的姿势再也维持不住了。
好好好,孤知道了,定不会厚此薄彼。
秦烨?秦煜之?煜之?阿烨?
谢恒随口调笑了两句,彻底松了这口刚才提起来的气,却没瞧见,秦烨衣袍底下骤然放松的手掌。
还有悄然冒出两分绯色的耳尖。
第40章 让太医提醒殿下,凡事
队伍又行了两日功夫, 前后已有南疆军两队人马来迎太子车驾。
这日将到南疆首府明郡,队伍稍停略做修整,谢恒坐在辇车中刚翻开南疆代总督递上来的问安折子,还没看完两行字, 就听到一叠声的禀告之声。
谢恒索性放了东西等着, 果不其然瞧见秦烨熟稔的掀了车帘进来。
不知是不是快到明郡的缘故, 这人这几日的衣着与京中又有不同, 轻袍软甲改了武将装束, 腰间悬剑仪制严明。
秦烨本就身材修长高大, 这样一做武将装束, 将太子宽敞富丽的车辇都衬出几分逼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