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将太子眼中的意动和不可置信看得清清楚楚,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说得如此含蓄,太子就已经惊讶到半天没说话了,真要是将他那点不可名状的心思说出来,太子信不信还是两说。
怪不得苏禾荣拉着他的手,牢牢嘱咐了好几遍润物无声徐徐图之。
想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秦烨心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秦烨也不打算第一次私会就将事情说得明白,只笑了笑,淡淡的转开话题:臣还有一请,望殿下允准。
谢恒总算是回了点神。
所以是有条件的?你早点说多好。
他适才一瞬间脑中转过许多想法,已经在想着要不要站起来说一句定不相负,允诺此生绝不会鸟尽弓藏了。
却听秦烨道:如今的情况,臣与殿下的确不适合多在明面上见面。就算是此处,两间相邻宅院间若频繁往来也极惹眼,臣想在两间宅院中间另开一扇门,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秦烨的意思简单明了,此处终究是太子置下的宅院,且当初购置时也差不多摆在了明面上,那么太子每次来不去那间宅院反而往隔壁跑是个怎么回事?
次数多了,终究显眼。
若两间宅院中开扇小门,相会时从小门进出,就很相宜。
谢恒万万没想到他一脸郑重的提出的是这么个事。
他适才还心说,也不知秦烨是不是察觉到如今朝堂上风起云涌于己身不利,又觉得自己是个靠谱宽厚的太子,这才有了这一出提前投诚的戏码。
有些无言的谢恒不自然的偏了偏头,随口道:一间宅院罢了,孤左右用不着,定国公直接将相隔的那堵墙推了便是,如何装点休整都随意。
秦烨闻言就笑了,应了一声后竟然又抬手给谢恒斟了杯酒。
谢恒这具身体酒量不济,这时耳尖已然有几分泛红,白皙的面容上也染上了两分绯色。但眼前这人才跟他说了两句投诚之言,这当口,无论如何该给点面子。
两人聊了许久,酒也喝了不少。
谢恒半醉半醒间,终于听见秦烨突然极突兀的问:殿下,世间万事万物,若不考虑其他,您最想要什么?
谢恒掐着手心试图保持清醒的动作一顿。
亏他察觉出异样后等了又等,就怕秦烨出什么歪招,结果这人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谢恒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他此时多少已经有些昏沉,半倚在桌上望着秦烨那张俊朗疏淡的面容都是重影的,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的思考起来。
最想要什么?
他其实是个挺知足的人。
纵然是前世那样的境遇,亲情寡淡身体孱弱年岁不永,也从不曾自怨自艾。
他总觉得,生在那样的盛世年景里,能衣食无忧的见过世间许多风光,已经是世间难得的幸事。
所以,即便到了这里,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愿见宋迁因一己之私而起战乱,惹得江山染血民生凋敝。
秦烨瞧见太子似是酒意上涌,身形微晃,绯色渐重的矜贵面容上染上几分罕见的怅然,站起身来吐字不甚清晰的说了几个字。
声音极轻,几乎听不到。
似乎是实在撑不住了,太子说完后又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然后竟然身体一软,就往后仰去。
秦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扶,不出意料的接到了人。
两相接触,即便隔着一层华美的宫绸,秦烨仍旧像被烫着了一样缩了一下身体。然而却也不敢撇开,只动作十分僵硬不协调的将人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秦烨喉头滚了滚,低着头望着怀中人终于支撑不住阖上的双目,目光从那长长的眼睫上克制的一掠而过。
明明那点酒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为什么还是觉得身体发烫?
等太子呼吸均匀沉沉睡去,秦烨才将太子安置入了内寝,自己反倒站在窗台上吹冷风。
这一吹就是许久。
身体康健、四海太平?秦烨站在窗台上喃喃重复着,几乎是有些苦恼的笑。
这些我定国公府的库房里可没有啊。
次日一早,陆言和目送着太子的马车走的远了,方才打着哈欠一脸菜色的回了主屋。
谁知道太子和公爷居然这么能聊?
太子子时便来的,这两位居然硬生生聊到了寅时。宫门早已下钥,皇宫是回不去了,自家公爷也好像早有预料一般,请太子在收拾好却还未有人住过的内寝歇了,自己却住在了客房。
这也就罢了,今早晨起,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睡得晚又喝了酒的缘故,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瞧着都有些神思不属。
他家公爷则与之相反,一早上连早课都没落下,瞧着神采奕奕精神无比,简直可以现场表演一个上山打虎。
若非知道内情,这对比着实引人遐思。
陆言和打着哈欠回了主屋,就看着他家公爷靠在坐塌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东西,定神一看,竟是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一副齐朝疆域图。
打从回了棠京他家公爷就没看过这东西了,今儿怎么改了性子?
公爷,秦烨看得认真,陆言和却耐不住性子了,您跟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了?咱们是真的要跟定东宫这艘船?
昨日秦烨那两句话他并没听见,可秦烨打从行宫回来后的表现太过显眼,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这显然是动了什么心思的,与从前那一纸人尽皆知的婚书并不相同。
秦烨却不曾回答。
他只是弯了弯唇角,吩咐道:待会你去把两间宅院间的那堵墙推了并作一间,只仍留着两扇大门。另派些信得过的人来修整装饰一番,别让殿下下次来没个安寝的地方。
他今日心情不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太子的这个允诺。
一间宅院而已,于他于太子皆是无足轻重,可他既提了太子也允了,就证明一个道理。
太子默许了他们以后真的有时时出宫私会的可能。
只这一点,他只要想起来就能嘴角上扬。
陆言和就更震惊了,劝道:这到底是太子的屋子,虽说殿下多半也不在意,可到底不合适
他突然醒过神来:太子殿下把隔壁那间宅院给您了?
秦烨点点头,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点隐晦的自得。他也不说是自己开口要来的,只当昨晚上并没说过那么一句话。
陆言和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莫名。
他偷偷觑视着秦烨,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倒看得秦烨扬眉。
有话就说,别憋死了你。
陆言和得了允许,胆子也大了点,低着头去看自己脚尖,闷声道:您不觉得这样住着对方给的宅院,平日里递密信,每隔一段时日方能偷着见到一面,挺像一件事吗?
秦烨一时想不出来,只直觉他并不会说什么好话,于是挑着眉头望着陆言和等待下文。
果不其然,陆言和依旧低着头,语气轻轻的憋着笑:坊间一般管这种情况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