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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争吵终于还是以平静的方式结束了。
邹彦生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处理车祸的后续:为父亲火葬,谈保险金的保额,为成为植物人的母亲安排疗养机构,最后重新来到了苏小展在的那个儿童福利院,来见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时的小展肌肉进一步萎缩,大部分皮肤肉眼可见地起了皱纹。机构的人说,这个月没有资助款进账,是大家一起凑了钱,好不容易才继续供上了药。
福利院的主事人,也就是邹彦生父亲的老同学,终于对他说出了真话:“彦生,这孩子对于你来说会是个很大的累赘。几年前,你爸爸就已经在做无用功了,她可能撑不过十岁……你太年轻,不应该被她拖累。至于小展接下来的治疗,也许我们向社会反映之后,能够得到一些帮助,我们已经准备联系妇联和记者了。”
邹彦生闭上眼。
小展在她的病房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她的听力开始退化了,甚至都没有听见邹彦生推开房门的声音。医生说她很快会患上远视,也许会散光,再过两年,等待她的是器官的全面衰竭。
邹彦生走到她的身后,喊她:“小展。”
一连喊了三声,提高音量,小展才有反应。她抬起头,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哥哥,你来了。”
邹彦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小展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确就是她的亲哥哥。
“有小孩过来告诉我,我爸爸再也不会过来了,是吗?”
邹彦生坐到她身边,重新拾起笑脸,对她说:“不是的,你爸爸工作越来越忙,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所以他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
“嗯,”小展也笑了,“哥哥,我相信你。”
她又问:“哥哥,你也好久没有过来,是不是因为工作呀。”
“是啊,要去做我不喜欢的工作。”
小展很同情他。“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大人都要这样吗?”
“是啊,”邹彦生轻声回答,“长大是件很辛苦的事。”
“那你以后也要很久很久才能来看我了。”小展低下头,语气落寞。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后还会来吗?哥哥。”
邹彦生说:“会的。”
小展的脸上重新露出属于孩童的狡黠,她抬起手,对邹彦生说:“我很会等人的,你一定要来呀,我们拉钩,不来的是小狗。”
邹彦生看着她细瘦如柴的小指,仰起头看了会儿天花板。再低头时,他钩起了小展的手。
“好啊,我们拉钩。”
……
为了这桩案子,邹彦生停了大部分活动,和他的私人律师结伴,摆出了不把他们告得倾家荡产誓不罢休的态度。在这件事上,顾枝蔓虽然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
邹彦生提告狗仔和护理机构的新闻在热搜上挂了一天。
这倒不是工作室操作,而是群情激愤,支持他的人史无前例地增加着。
许多人仿佛重新认识了邹彦生,知道他这两年来一直在资助和苏小展一样患病的孩子,知道他重情重义、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从前的梦想,知道他在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娱乐圈摸索,完成了属于他自己的蜕变。
而那些试图抹黑他、玷污他的人,才应该自食恶果,绳之以法。
邹彦生可以暂缓脚步,林琼却不能。
在知道小展的故事之后,他的愤怒宣泄在了别的地方。
他没想过邹彦生会有那么傻的一面,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搭上前途,顶着他人的揣测和非议,去做一件与初衷南辕北辙的事。
“小展走后,有一阵子,我很绝望。”
那天晚上,邹彦生靠着他的额头说。“我赚到了很多钱,买了房子,可是小展已经用不上了。我不喜欢演戏,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唱歌,不喜欢有些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不喜欢喝很多酒。在那一刻,我好像很多都不用再忍受了。可是不继续做演员,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回不去从前的环境,也摆脱不了别人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坠入深渊这个词,连爬起来的动力都没有……你知道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林琼没有回答,邹彦生继续说:“我闲逛的时候,刷到了你骂我的视频。”
林琼:“……”
“好狠啊,好尖锐的一张嘴,把我平时自己都讨厌的东西全都骂了出来,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像是曹操被陈琳的讨伐书治好了头风病,忽然就清醒了,手臂也有了力气,我意识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也有很多事没做好。”
一番话把林琼都说得内疚了。那会儿他要是知道这种内情,怎么可能还说得出那种话。充其量他也就在心里嫌弃嫌弃,毕竟剧是真难看啊。
但后来他也渐渐想明白了。
邹彦生从一开始就做出了做错的选择,他着急入行,着急获得第一桶金,所以没有太多选择,仓促地进了一个只看中他表面价值的公司。
他们看到了邹彦生身上对于金钱的迫切,也利用这一点,让邹彦生成为了一个会自己动的摇钱树,榨干他能够带来的所有利润。
假如邹彦生有时间去沉淀,不,有时间能喘口气,假如他能早点遇上顾枝蔓这样的经纪人……也许邹彦生都不会那么孤立无援。
他身上的矛盾、悲伤、不得已,都将成为他的能量,成为他事业上的庞大助力。
而林琼要去充当这个转化器。
他对邹彦生说:“我会做你转型第一部 电影的总编剧,不止这一部,我还会给你写很多电视剧,很多电影,直到你在这个行业做到真正的顶峰,直到你去你应该站到的地方。
三年的期限太短,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才对演戏有了信心,就继续让我做你的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小邹:这是求婚?
琼:别趁火打劫啊你小子!
第62章 day62
62
电影的进度很顺利。
有优秀的蓝本在,故事改编难度不算大。林琼的剧本刚交上去,就得到了原作者和匡四维的肯定。
原著《风的耳朵》讲的是上世纪末的故事,落魄的男人和聋女之间坎坷的爱情,和他们同样坎坷的音乐之路:
小混混万风周游在女人间的缝隙里,经常在广场见到一个女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琴包在那里晒太阳。他对那个琴包很感兴趣,却迟迟没有上去和这个人搭话。直到他发现另一个人也盯上了她——那是个小偷,趁着广场上人少的时候,偷走了女人的琴包,她却一无所觉。
万风的人生,是从他生平的第一次见义勇为开始的。
匡四维并不打算老老实实按原著的那个时代拍摄,这也是他一直对其它剧本不满意的原因。
而林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原著中的刻板印象、原生家庭的伤害以及残疾人的不便都真实存在。
一个更加现代化的故事,也会让现在的观众更有代入感,更有共鸣。
剧本一经敲定,开机的时间也就定了下来。
邹彦生那边的官司进入中期,他本人自然也得开始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准备。
时间步入五月,在苏小展忌日那天,林琼和邹彦生去祭拜小展。
林琼头一回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怕邹彦生触景伤情。但事实证明邹彦生的内心比他强大多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就神色如常,甚至问起了晚上想吃什么的话题。
林琼配合着说:“好久没吃盐焗虾了。”
邹彦生笑了:“回去我做给你吃。”
然而他们到底没能两个人单独用晚饭,因为小刘和顾枝蔓又来了。
顾枝蔓特意留了个好消息,带到饭桌上亲自说给他:“六月的玉兰奖,《边缘之门》两项提名,你占了个最佳男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