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危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开了雪霁,踉踉跄跄地往岸边走去,他背影单薄,在突然变得湍急的河水里举步维艰,可在将要滑倒的下一秒却又被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回来,继续执着地向前走去,像是一具被线操控的人偶,强烈的执念就是操控他的那一根根线。
危岚狼狈地爬上了岸,踉跄地奔跑到一株天梧树的旁边,额头贴在树干上,闭上双眼,意识转瞬蔓延到建木身上,借着建木为中枢,他的意志顺着无尽交缠的根系,遍布了南疆的每一寸领地。
从天空往下看去,南疆界域里无数沉默的守卫们突然舞动起来,延伸自己的树枝,搭上兄弟的肩膀,无数的树冠层层相连,由边界向中央蔓延,最终汇聚在直通天际的建木处,组成了一座完全密闭的、由树枝搭建而成的巨大树塔。
边缘的天梧树上垂下一根根藤条,断绝了进出的通道,将整个巫族庇护在自己的领域内,一层半透明的结界飞速蔓延到整个南疆,在刚扩散完的下一瞬,就有无数只妖魔自天空或者地面冲了过来,撞上了那一层半透明的结界。
危岚脱力般跌坐在地面上,结界受创的反噬加诸于身,让他像是油锅里的鱼,狠狠地弹了一下,腰背瞬间绷直,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去,染红了草皮。
哥哥!雪霁吓坏了,扶住了几欲跌到的危岚,他伸出手贴上危岚的面颊,恐慌地去擦他唇边的鲜血。
危岚脸色白得像是最上等的宣纸,也就显得唇边的那抹鲜红格外触目惊心,他吃力地撑起眼皮,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雪霁手上轻捏了一下,眨了下眼,暗示他安心。
可雪霁怎么可能安心?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危岚唇边的鲜血,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刚擦掉就又溢出了新的血,不知不觉中,雪霁的眸子里已经盈满了泪意,一滴一滴地砸站在地面上,碎成了一地晶莹。
危岚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徒劳无功的行为,他抬起头,艰难地对雪霁扯了下唇角,摇了摇头,本想再安慰雪霁两句,却骤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力瘫软着的身子一瞬间蜷缩成一团,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
哥哥!
雪霁死死将人抱进怀里,仰头看着界壁裂开的方向,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那张清隽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54章
意识与建木链接在一起的危岚迎来了妖魔的第二波冲撞,这一下的反噬让他的灵魂直接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不得不依附在建木身上,以防被那股反噬的力量彻底撕碎。
建木树冠下方的一处空洞里,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悬浮在其中,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第二波冲击刚过,第三波就又要来了。
危岚咬紧了牙关,脸色霎然白了下来。
他会倾尽全力撑住冲击,但不一定能撑住。
怎么办?
危岚不怕自己死在这里,但他害怕,他挚爱的族人会再一次地死在他眼前。
他的意识已经顺着建木的根系笼罩了整个南疆,他看到村子里的族人茫然地从吊楼里走出来,负责护卫的族人慢半拍地要去拿武器,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对情况的严峻一无所知。
如果外界的妖魔冲进了南疆
危岚呼吸一滞,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就在危岚为之焦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刺目的白光乍然划破天际,于黑色天空中央留下巨大的细长光痕,下一瞬,比太阳更炽烈的光芒自光痕发出,像四面八方飞射而去,一道道光芒锋锐如剑,势如破竹地在天地间犁出无数道血痕,最后消泯殆尽,溢散出一缕危岚十分熟悉的气息。
像是陆鸣巳的无形剑气。
危岚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一瞬间,突然不愿去看那道光痕。
会是他么?
危岚闭上了双眼,指尖痉挛了一下,渐渐握紧。
不,就是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如果说,他们二人只是巫族神子和明辉仙君的话,现在的危岚应该对陆鸣巳的出现万分感激可他们不是。
危岚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既感激陆鸣巳的出手,又怕他用自己的出手来要求自己回报些什么
刚刚和那人决裂的危岚,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可为了族人能不受妖魔的侵害,他又必须依赖陆鸣巳这个唯一的仙尊,和他携手应敌。
这场天灾来得真不是时候。
危岚苦涩地想。
就在危岚犹豫要不要和陆鸣巳打招呼的视乎,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岚、神子无需慌乱,界壁最薄弱的部分虽然因外来的冲击而破碎,但界壁本身有自愈的能力,只要坚持住,过不了多久妖魔打穿的这个通道就会重新闭合,我们只要撑住最危急的这一段时间就够了。
陆鸣巳的嗓音沉稳如潺潺流水,让人听了就不自觉地安心下来,可危岚对他极为了解,意外地从他语气的些许波动中窥出几分局促的情绪。
陆鸣巳的态度礼貌,压抑的的声线中透露着一种克制,疏离得像是他们之间未曾有过仙君与神子之外更亲密的关系。
本来以为他会挟恩图报的危岚有些意外。
陆鸣巳居然叫他神子,是因为知道自己仍在戒备他,想让自己放松警惕?
总不会是真的愧疚吧?
危岚嘲讽地弯了下唇,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海里划走。
虽然危岚十分不想搭理陆鸣巳,然而眼前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就算他再不想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任性。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操纵着建木探出一根树枝,戳刺了一下陆鸣巳的神识,僵硬地传音:我知道了。
又沉默一会儿,危岚才别别扭扭地说:多谢。
陆鸣巳顿了一下,强大的神念围绕着探出的那一只树枝,将四周袭来的所有妖魔尽数撕碎,靠近又退回,不愿意离开,却又不敢碰触,最后眼看着危岚不耐地要撤回去了,才猛地拢住那片叶子,飞快传音:守护修真界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南疆也是修真界的一部分,这样的天灾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守在第一线,并非是、并非是并非是因为你在这里才出手的。
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欲盖弥彰?
危岚对他本就没有多少信任,他这么一解释,反倒像是落实了危岚心底的猜测。
他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冷意,声音冷淡了几分:那就多谢明辉仙君了,巫族从上到下必念念不忘尊上的恩德。
说完,藏着他意识的那根树枝凌空抽了一下,仿佛打到了什么,却像没察觉一样再次收了回去,让陆鸣巳庞大的神识捞了个空
陆鸣巳觉得有些憋屈。
危岚现在就像是一个闭拢着的蚌壳,油盐不进。
只要一想到这蚌壳曾经对着他毫无保留地张开,露出里面娇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软肉,毫不设防,是他没有珍惜,也是他亲手摧毁了危岚的信任,陆鸣巳就后悔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可后悔偏偏又是最无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