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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宝贝还挺多。
他摸到一个长长的盒子,他在画铺见过莫瑛将画放进盒内送去寻芳楼,画轴长度与他现在摸到的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将盒子夹在腋下,关上柜门。
忽然,床上的薛绵咕哝了几句,像是喝止他,吓得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
薛书尧停下来,细细又听了一会儿,发现是薛绵在说梦话,才松了口气。
他把钥匙放回原地,拿着画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薛绵房间。
莫瑛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薛绵会允许薛书尧将那么贵重的一幅画拿到她家中欣赏,但这奇怪很快就被她看到画的第一眼带来的惊艳所湮灭。
几杆青竹从奇峭松石缝隙中生长,经风霜,覆白雪,依旧卓然而立。
“几根竹子,两块石头,没什么稀奇啊,”薛书尧看不出这幅画珍贵之处在哪里。
“你不懂……”莫瑛喃喃道:“好,真是好。”
在莫瑛过去十六年的岁月里,前十年,她只知道莫千禾的画是最好的,因为先皇喜欢。后六年,她与莫千禾四处流浪,结识不少籍籍无名的画师,也听过许多赫赫有名的画师的故事,却始终未能见过一幅能让她心服口服的画。
这幅《风雪竹石图》以粗放的笔法勾勒松石之峻,青竹之挺,再加上深浅不一墨色点染表现竹叶与白雪相映,整幅画给人一种冷峻严寒,而又高洁不阿的感觉。
薛书尧努力地想像莫瑛一样看懂并沉迷于这幅画的美,但欣赏了半天,他说:“我觉得,还不如你画的美人图好看。”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把画收好,还给你爹。”
“说也奇怪,我那日看你画完初夏,总觉得你的画比真人还要好看几分,怪不得那些姑娘都想找你画一幅。”
莫瑛扶着额头说:“我正为这事发愁,我原本就不想再画美人图了,若是把这幅画评为一流,我的顶多只能算三流。”
难得她也有自谦的时候,薛书尧笑起来:“是不是看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确实如此,不过《风雪竹石图》的画师在画这幅画时已经年近古稀,未必我那么老的时候就比不过他。”
薛书尧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志气是好的,我很看好你,到那个时候请务必送我几幅收藏。”
他收起画,离开画铺前,莫瑛说:“过阵子我要去冀州。”
“是想去清品斋吗?”
莫瑛点头:“那日听你说完我就想去了,今日看过这幅画后更确定我要去。”
“但你跟范庭素不相识,他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进清品斋。”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那……你去过清品斋后是不是就回来?”
“回来的事还早着呢,谁知道那个范庭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进清品斋看画,也许一个月,也许一两年。”
“跟你爹一起去吗?”
“不,我一个人去。我爹年纪大了,就让他在笾洲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一个人?你一个姑娘上路多危险!”
莫瑛朝他眨眨眼:“出了笾洲,没人知道我是姑娘。”
薛书尧本想偷偷地拿走画,再偷偷地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当此事没有发生。谁想到他爹明察秋毫,逮了个正着。
他从薛书尧手上接圣旨一样接过画,小心翼翼地反复检查好几遍,确认完好无损,才让下人拿回房间,转头看向逆子,神情一变:“你平日里怎么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我都不管。可那是什么?那是高峰的《风雪竹石图》,是他仅留后世的唯一真迹,你那双手也配拿?你那双眼能看得懂?”
“爹,你百年之后,我也是你仅留后世唯一的儿子,对你老人家来说,我不比那幅画珍贵吗?”
“百年之后,那也是无价之宝,你?”薛绵看了一眼不成器的逆子:“不管多少年,都是一介草包!”
薛夫人心疼儿子,在一旁劝架:“好了,画已经拿回来了,就算了。”
“你把画拿到哪里去了?”
“给莫瑛看一眼。”
薛绵刚要灭下去的火,立马泼了桶油一样窜出一丈高的熊熊火焰:“又是莫瑛!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准再跟这个人来往吗?”
“就看一眼画,又不会怎么样。而且这幅画在世间多了个懂得欣赏它的人,不是挺好吗?您天天收在那不见天日的柜子里,是暴殄天物。好画,就当与世人共赏才是。”
“赏?我赏你一顿板子!”薛绵扬手要打他,他抱着头一缩,薛夫人赶紧上前拉架,“我说你就别再气你爹了,赶快下去。”
薛书尧准备溜之大吉,下人拿着一封信进来说:“老爷,有您的信函。”
那信函十分讲究,信封是白底暗纹,信纸用的是上好的罗纹纸,信里还附上了一张请柬。薛绵看完后,神色大喜如阴天转晴,对薛夫人说:“范庭兄请我下个月去他府上一聚,他又得了一幅好画。”
听到“范庭”二字,薛书尧停下来,巴巴地走到薛绵身旁说:“爹,是冀州的范庭范伯伯吗?你带我一起去呗。”
“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不懂欣赏吗?我多去看看,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懂了。而且你看,从笾洲到冀州这么远,路上总得有人照顾你吧。”
薛夫人一听,也觉得合适:“书尧说的有道理,你就带上他吧。”
薛绵“哼”了声没再说话,不拒绝就是默认同意了。
薛书尧顿时心花怒放,“谢谢爹!”
得知薛书尧要陪薛绵去冀州赴范庭的邀请,薛书菀有些意外:“去年爹叫你去,你还嫌闷不去,怎么现在主动要去?”
薛书懿近日听闻了下人议论他的一些闲话,心里大约猜到他这次主动要求前往的原因是什么,问:“莫瑛最近怎么样了?”
“她可能要离开笾州了。”
薛书菀问:“她要去哪儿?”
“她想去冀州清品斋。”
薛书懿说:“你这次这么积极要陪爹去冀州,是不是因为她?”
被猜中心事的薛书尧没吭声。
薛书懿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上莫瑛了?”
薛书尧心虚地反驳道:“没有,我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去那么远,万一路上碰到点事怎么办,都是朋友。正好爹也要去,那我就顺便陪爹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薛书懿一个字也不相信,“你把爹的《风雪竹石图》都偷到手,就为了给她看一眼,莫瑛这个朋友在你心里分量还真不低。”
“莫瑛懂画,给她看一眼,她开心,高峰地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两位姐姐对弟弟的嘴硬感到无言,也不与他强辩了,反正他总能说出一堆掩盖真心的理由。
薛书菀说:“书尧,莫瑛是个好姑娘,你与她做朋友可以,但若是还有别的心思,你还是趁早放弃。”
薛书懿也点头,“这世上适合做你妻子的姑娘有很多,但莫瑛绝不是其中一个。”
薛书尧听着这些话心里很是烦躁,他当然清楚莫瑛对他并无任何儿女之情,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但被人明明白白指出来,还掐断了所有的可能,换成谁也难以接受,于是他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在家中烦闷了几两日,又忍不住跑去莫瑛家中找她,她正在收拾包袱。
“你这么快就要走?”
“是,我已经跟我爹说好了,明日就走。”
薛书尧急了:“怎么这么着急?你再等几日。”
“等什么?”
“我……我正好也要去冀州,你等我一起走,大家路上也有个照应。”
“你去冀州做什么?”
“范庭范伯伯前几日送了张请柬给我爹,和我,请我们去欣赏他最新得的一幅画。你不是想去清品斋吗?到时候你扮成我们家的下人,跟我一起进去。”
“真的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