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正人家家里定然是有鸡有鸭。
因此一个个都是冷眼看着,唏嘘着情面上的劝两句赵娘子莫要在意,顾老太年纪大了,便稍微低头让些。
听着这些话,赵娘子咬着牙关,面上仿佛受了百般耻辱,却不得不将苦果下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沈乔也望着明抢东西的顾老太,气得像是只小牛犊一样,想要再抢过来,却被她娘死死拽住。
若是去抢回来,怕是不仅仅有这个吃独食的名头,还会有个抢长辈口粮的名头,她家乔乔可担不起这罪名。
当然,沈乔也并没有用力去追。
谢源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想要逆着人群趁机离开,却发现这条路无法避开沈家母女。只能紧张地从人群之外走。
他冷眼看到了这场闹剧,反应淡漠。
这世上本就人心险恶,王孙贵族会为了权利争来斗去,乡下小民也会为了几只鸡蛋而争闹不休。
只是百姓若丢了这几个鸡蛋,可能就会没了命。
沈乔感应到了蛊虫在附近,偷偷往外一瞧,就看见最外的一抹浅浅碧空色的衣角。
她咧了咧嘴角,指着谢源的方向就喊:“我表兄就是我爹去打熊遇见的!我表兄可以作证!”
人群纷纷避让,将神色僵硬的谢源暴露了出来。顾老太一看,吃的鸡蛋卡在了嗓子里,猛咳了几下。
没料到居然还真有人能作证,而且瞧着确实是一个眼生的孩子。
沈乔见他不动,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
被发现了。
谢源皱着眉,反手甩开沈乔,转身回去。
顾老太一看噗地笑出牙:“不知道哪里捡的野孩子,就跑家里认祖归宗了,我看啊,是那她守不住男人,让外头的小娘皮勾引了,才得了这个种。”
“现在好了,外头的野种也管她叫娘,平白得了个大儿子。”
赵娘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咱回去吧。”
她不忍再听,拦着冲着顾老太拳方向打脚踢的闺女往家走。
听到这示弱的话,谢源却动作一顿。眼前这幅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是他那昨夜死去的娘。
谢源的母妃王氏,是清河王氏贵女,在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一心扑在他父王和宅斗上。
直到他被送到京中的时候,面对着一众莺莺燕燕和绝情的父王,她说过这句话。
她眼中含着泪,说:“源儿,咱回去吧。”
然后本应该独自进京的他,有了永安王妃同行。
得意地占有着鸡蛋的老太太,她的身影仿佛和多年前那位姨娘交叠。
是他最讨厌的嚣张小人。
谢源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烦躁。
就当是报那两个鸡蛋的恩吧。
少年转身,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但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一股压力。
就好像少年本就是天生的贵人,从上至下地睥睨。
村里人俱是一怔。
谢源淡淡道:“连沈丘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顾老太被他的气势震慑得心中微微颤了一下,呸了一声:“这村里谁不知道谁家底!他沈丘不过就是个吃老婆嫁妆的莽汉,打得二两鸟肉的破落户儿,在老娘面前装什么!”
谢源不语,他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顾老太这鸡蛋剥不下去了,瞧着那黑黝黝的眼神心里头莫名有点慌。
村里人不安起来了,难道说沈丘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又想着,这大荒年的,沈丘家里还能吃鱼吃肉。难道……
有莽汉耐不住了,直接扯着嗓子发问:“小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真没想到你们连他都不知道。”谢源微微勾了勾唇,扬声道:“沈丘是知县的亲眷。”
哄堂大笑。沈丘不过一介白丁,怎么可能和那种大人物有关系,在他们眼里,知县大人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掌管着他们这群百姓。
那沈丘!就是个平头小民,怎么可能沾上官气儿?
到底是个娃娃,张口就开始胡乱诹。
有人已经忍不住笑了,手搭在窗户口,调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的?骗我们也得找个好听的借口。”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年身上,而谢源只是轻轻地抬起了下巴,就那样随意地道:“我骗你做什么?现在沈丘就在官府中,等会封赏就下来了。”
顾老太心里扑通扑通跳:“什么,他……他怎么可能……”
若沈丘真被官老爷封赏,那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
好汉不吃眼前亏。
老太太做下决定,缩着脖子想要溜,却被人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谢源习武,即使染了风寒,将一个矮小妇人提起来也不费多少力气。
“你,你干什么?”
“鸡蛋,赔钱!”谢源伸手。
“去去去!我没钱!”
谢源又把视线看向顾娘子。
顾娘子吓得忙把钱掏出来,给了谢源。
谢源直接伸手夺走了铜钱,这才把人丢下。
下一刻,忽然就有个黑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谢源脖子,他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原来是沈乔。
她一双杏眼溜圆,高兴地喊着:“表兄,多谢你解围!”
赵娘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胡乱编造?唉,罢了。赵姨也要谢谢你。”
谢源目光从沈乔亮晶晶的眼睛移开,将银子还给赵三娘。
“区区小事,赵姨不用在意。”
谢源发现这声称呼比想象中的更轻易出口。
“那也要谢的,走,咱回去,赵姨给你做顿好的。”
正要离开,赵三娘子忽地面色一变。
“有人来了。”
沈乔眨了眨眼,侧头看向村口,不久后,几个红衣打扮的官差出现在了路头。
官差?
谢源心里惊了一下,这几个月养成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在他要避开前,沈乔纤细的手指牢牢抓住了他。
谢源低下头,只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小姑娘缓缓绽开微笑。
“……为何要跑呀,表兄?”
在这带着丝兴奋的微笑中,谢源缓缓地僵直住动作。
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这几个差役是奉知县之命来查人的,为首的官差几乎是立即发现了远处的少年。
远处的少年身形挺拔,雪地之中,一身清隽身影卓然而立,整个人都透露着与这小小的竹溪村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双眼不自觉眯了起来,径直朝着他大步过来。
第5章
牛二带着人头到了的时候,余江县县太爷正在自己书房内听豢养的歌伎唱小曲儿。
屋内炭火充足,但天寒地冻,歌伎只着单衣跪在地上的一方软垫上,手冻得通红,手中的琵琶也丝毫不敢停。
通报的人满脸喜色地过来传话,县太爷不急不缓地丢了把骰子,一投是个六,于是便让人进来。
他现在四十有五,年少家清贫,读书考学能做到了县太爷这个份上已经是不易。只是若要想更近一步,就需要点大功劳,让上头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才行。
这不,老天爷都偏心他,没愁两年就给他送来了这么好一个大机会。
抓捕朝廷钦犯,反贼之子谢源。
县太爷打开了牛二恭恭敬敬呈上来的两个匣子。
看到第一只的时候被那死不瞑目的人头骇了一跳,登时便有了一身冷汗。
牛二识趣地盖上盖子后才道:“老爷,这是永安王妃。”
嗯了一声,县太爷点点头,忍着惧怕,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打开第二个,小心翼翼地往里面一瞄。
匣子内躺着的却只有一方撕扯的染血碎布,暗红的血液湿透了整块布,隐约可以看出原先应是玉白色的。
县太爷大啐一声,将手头的汝窑茶盏摔在牛二脚边。
“什么东西!牛二你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用这种东西糊弄本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