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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在校场与柳渊对打,旁人是伤不了柳渊的,也不敢伤,唯她使长□□了柳渊的肩膀,是她不甘心远远望着柳渊,故意为之,以求柳渊记下她,见柳渊流了血,又后悔了,即便知晓宫里自有最好的太医与药,哪里需得她送药?但她还是四处寻药,寻到了温府。
时值秋末,风凉得紧,她与温舒清约好了时间,坐在温府待客的西花厅里等着,等了许久,等来温舒清的侍女过来道,“姜姑娘,大姑娘进宫了,因着宫里召得紧,大姑娘就去得急了,今日不能见姑娘了。”
姜缨本想走的,奈何药膏的事情没个结果,她的心总悬着,厚颜笑道,“没关系,我在此等你家姑娘回来。”
那侍女见状也笑着,送上茶水点心,又去忙了。
姜缨孤身不知等了多久,脑中总闪出柳渊流血的的肩膀,突地门外传来一道训斥的男声,“大姑娘被太子召进了东宫,还不知何时回来,怎能让姜姑娘一直等着?”
姜缨霎时回了神,抬眼见一青年走进来,那青年文雅地笑了笑,“让姜姑娘等这么久,是我温府失礼了。”
姜缨道,“温公子哪里的话,舒清是因进了……东宫,有要事要做才没能来……”
“什么要事,不过是太子殿下想见她,对了,姜姑娘,舒清向我提过你要寻药膏,我去她院里拿来了,可是为这个来的?”
温在衡递来一个小瓷瓶,姜缨笑道,“正是因此,谢谢温公子了。”伸手接过后,抿了抿唇,又仰起头笑道,“也不知舒清何时回来,需得当面谢谢她。”
温在衡低眉一望,失神一瞬,复又笑得温和,“姜姑娘莫等了,她一进东宫就没个时长,还是早些回去吧。”
姜缨笑着称是,出了花厅,一颗心急速下坠,迈过温府门槛时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她强撑着稳住身形,疾步离去了。
她那时想,她还是离柳渊太远了,即便亲近得了长公主,即便与温舒清来往,可依然不若长公主与温舒清,进出东宫那般自由,那般亲近柳渊。
也许她一辈子都无希望踏进东宫一步。
这一步,实在太远了。
那一夜,姜缨尤其丧气,难以言明的感觉缠得她的心脏好疼,时至今日依然难以磨灭,她沉默地提着步子,隔了一人距离的温在衡瞥过来,笑道,“原来还是有些变化的,倒不如以前话多了。”
姜缨一惊,笑了笑,“温大人倒是与往年无任何变化。”
“姜姑娘这么说,我是真欢喜,我时常想起往年,你在温府与舒清在一起,你们总想出许多好玩的点子,闹得我书都看不下去了。”
姜缨听着,瞥了温在衡一眼,实则比之往年,温在衡也是有些变化的,年龄长了几岁,形容更为稳重,那眉眼与温舒清是相似的,温舒清……
姜缨听着温在衡谈及温舒清,这般的平和,心中很是欢喜。
京中不会忘了当年的事,有些事只会被人在暗地里翻出来咀嚼,好比温家大姑娘温舒清,那么一个娴静舒雅的贵女,却在一夜宫宴过后,与安王同处一榻,直至天明被宫人发觉,最后不得不以最不光彩的方式狼狈出京。
但是温在衡不以为意,他说起温舒清,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只有兄长的温暖。
姜缨喜欢这样的兄长,于是她对着温在衡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温大人再看不下去书不也成了当年的状元?跨马游街好生风光呀。”
温在衡喉咙里溢出笑声,勾起的唇角忽地一压,容色肃正起来,姜缨诧异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上笑意一滞,最后两人齐齐收了笑,往姜府门前去。
柳渊立在海棠树旁,面色淡淡地望来一眼,随后旋身进了府门,两人疾步至门内,府门一闭,温在衡伏地一跪,垂眸道,“臣见过陛下。”
柳渊负手立着,任谁都看不出他的情绪来,他随意地伸出长腿,小腿抵在姜缨微弯的膝盖上,姜缨转瞬站直,再不行礼,头还低着,周身气氛无端地让人心头发慌。
温在衡跪了好一会儿了,柳渊才似有觉察,“温卿来姜府何事?”
第18章 17
“回陛下,并无其他事项,适才从秦府出来,送姜姑娘回家。”
姜缨附和一声,“劳烦温大人了。”
柳渊不语,温淡视线扫过温在衡,扫过姜缨,将两人是看了又看,便是姜缨也觉察出了不对,温在衡更是敏锐地请求,“陛下,姜姑娘既已到家,臣先行告退。”
“不急,温卿去花厅候着。”
柳渊语出惊人,温在衡按下心悸,低身去往花厅,余下姜缨惊惑不已,听柳渊问,“衣服为你兄长做好了?”
话题转换太快,姜缨匆乱回答,“并未,兄长可是又来信了?”
柳渊摇头,“领朕去看看衣服。”
姜缨满腹疑惑难以出口,乱了心思,先匆匆走了两步,暼见柳渊果真跟着,压下难以言明的不安,加快了步子,没过一会儿到了后院的房里。
圆桌上还散乱着布料,柳渊瞥来一眼,也不在意,径自坐下,见姜缨立在一旁,也不吭声,他道,“看来衣服离做成还远得很,你这几日很忙?”
姜缨心说原来是恼我没做成衣服,嘴上道,“这几日忙着给秦姐姐过寿了。”
“你亲人多,这个兄长要做衣服,那个姐姐要备寿礼,确然忙了些,可有认温卿为兄长?”
姜缨只知前几句略含讽刺,倒不知最后一声为何而来了,她拧起细眉,颇为不解,“何故要认温大人为兄长?”
“你认了薛卿,如何认不得温卿?”
姜缨心说,你什么逻辑,总不至于满朝堂的男子都要做我兄长吧?
柳渊催促,“嗯?”
“陛下,温大人已有多个妹妹了,不缺妹妹,我亦有多个兄长了,不缺兄长,我们两个没必要做兄妹的。”
柳渊呵了一声,“头次见你不肯认亲人,不喜温卿?”
“陛下莫要乱说,我怎会不喜温大人?”
“原来是喜的。”柳渊轻描淡写。
姜缨心生怒气,索性道,“陛下恼我没有给兄长做好衣服,我自然理亏,只是秦姐姐过寿,我不去定是不行的,这才拖了进程,陛下何必拐弯抹角说我与温大人?”
柳渊,“……”
柳渊无事挑事,自知理亏,先行闭嘴,脑中钉着姜缨冲温在衡灿笑的一幕,心尖涩意翻来滚去,他哪里是为一件衣服?可怜他为的什么,姜缨竟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姜缨只会冷脸,由着他坐着,一声不吭地转身拿了把剪刀,俯身裁起布料来。
布料撕裂声为沉闷的房间添了些许活气,柳渊借着乱声呼了口气,定下杂乱心绪,终究往前走了一步。
“姜缨!”
撕裂声一顿,房里静了,姜缨抬眉凝望过来,用眼神询问何事,柳渊道,“你兄长之前来信,说自己痩了些,朕以前的尺寸定不能用了,所幸朕亦瘦了些,不妨你这会儿为朕量了尺寸,也不耽搁做衣了。”
好长好蹩脚的一个理由,柳渊说得神色自若,姜缨听得稀里糊涂,脑子转了几圈,将明白过来,柳渊已抬袖,修长手指抵在衣领,两指一扯,竟要脱衣服了!
“陛下且慢!”
姜缨大惊,到了嘴边的拒绝被呛回了喉咙,当下扔了剪刀扑过来按住那作乱的手指,“量尺寸不必脱衣!”
温热的掌心覆在指上,柔软乌发抵在胸前,柳渊强撑稳住从容姿态,黑沉沉的眸子往下垂,望见一节细白的长颈,他的声音是稳的,“那怎宫中量时需得脱外衣?”
无人知晓,唯他清楚地听到脑中那根绷了许多年的弦终于断了,断得干脆,断得果决,断得义无反顾。
这根弦像长毒的藤蔓,缠了他太久太久了,无数次曾摇摇欲坠,无数次曾发出撕裂声,又被他无数次默然地修复好,今日终究化成了灰烬,也许自听到姜缨要再嫁,就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