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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湘直直地看着他,蓦然诡笑一声,冷嘲:“你还真是刘府公的好侄儿……”语毕瞬间暴起,竟闪电般抽出腰间软剑,刺向刘稹。
刘稹大惊失色,急忙抽刀还击,仗着一身硬功夫才没被吴青湘抹了脖子。吴青湘并不恋战,趁着众人措手不及,杀出重围,夺路而逃,徒留刘稹在后方气急败坏地大喊:“给我抓住那女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为牢门已被吴青湘打开,此刻晁灵云旁若无人地冲出牢房,直接从狱卒手中抢过一把刀,不声不响地追了上去。
一时刘稹和狱卒们纷乱的叫骂声,统统被她抛在脑后——她与吴青湘那么多年的纠葛,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节度府大牢远离主宅,近期又无重犯关押,守备并不严密。吴青湘与晁灵云又身手了得,因此当一群后知后觉的府兵握着兵器赶到墙垣下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罗裙蹁跹的女人像鹞子一样翻上墙头,一前一后,越墙而出。
第250章 红尘苦海
军镇治所的居民大多是军户,家家都是儿郎从军,厉兵秣马。吴青湘没跑几步,便在官道上劫了一匹马,飞骑出城。晁灵云如法炮制,不但抢了一匹马,还顺手从路边摊上抄了张胡饼塞进嘴里,单手控制缰绳,边吃边追。
两个人在潞州城里纵马狂奔,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乱成一片。就这样一路兴风作浪地出了潞州城,晁灵云在回鹘练就的骑术渐渐发挥出优势,与吴青湘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最终,当一条河道横亘眼前,拦住了前方去路,吴青湘不得不勒住马,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地盯着晁灵云,厉声道:“晁灵云!你坏我大计,我要你偿命!”
晁灵云勒住马,倍感滑稽地看着她,怒极反笑:“废话,你的大计里也包括了要我的命,我不搞破坏才怪!”
吴青湘冷冷一笑,软剑直指晁灵云咽喉:“这些年,我们彼此厌恶,却没能痛快地交过一次手,今日便在此地,做个了结吧!”
话音未落,晁灵云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她立刻翻身下马,还没站稳脚跟便听见一声凄厉的马嘶,跟着脸上一热,被溅了一脸又腥又烫的马血。
她立刻飞身后退,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才勉强看清吴青湘的攻势:“这都是有主的马,你说杀就杀,亏心不亏心?!”
回答她的是斜掠的一剑,晁灵云的脾气也上来了,挥手就是一刀,豁出性命与吴青湘搏杀。
两道龙吟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铿鸣,利刃瞬间数度交锋,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
吴青湘虎口一阵发麻,错愕地怔忡了一下。
晁灵云用刀压制住吴青湘,在僵持间咬牙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就是在舞筵上耍点花拳绣腿吗?”说着她用力一推,刀剑擦着锋刃划过,迸出几点火星。
这几年她人在塞外,历经磨砺,早已不是光王宅里养尊处优的女眷。刀随主人心,她的一招一式自然也变得沉稳刚毅,令吴青湘难以招架。
只过了短短十几招,吴青湘便在晁灵云凌厉的刀法前败下阵来,只得连连后退,避其锋芒。她捂住被划伤的手臂,倒吸着冷气,忍痛质问:“你知道我为了报仇,筹划了多少年吗?”
“我不知道你筹划了多少年,我只知道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晁灵云厉声斥责,攻势丝毫不减,“你明明与刘从谏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不杀他,宁愿潜伏在他身边,做个曲意逢迎、为虎作伥的卑鄙小人!”
“你懂什么?我苦熬了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杀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我不要老天成全我,我要亲手让刘从谏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让他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所以你不惜挑起昭义与朝廷间的战火,只为了报你一个人的私仇,却不想想这样做会让多少无辜的人送命!”晁灵云越说越怒,更是招招下狠手,毫不留情。
吴青湘左支右绌,勉强防守,却在快要落败时忽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我是疯子,你又何尝不是?”
晁灵云眉心一跳,一念间的闪神被吴青湘抓住,吃了她一记反攻。
鲜血汩汩冒出左肩,晁灵云咬牙后撤,就听吴青湘又道:“刘稹说你的刀是悉怛谋的遗物,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哪里是什么西川乐伎,你根本就是悉怛谋的人,为了给他平反昭雪,才会背叛光王,甘心受李德裕驱遣。你和我一样,都是复仇的疯子!”
“谁说我和你一样?”晁灵云举起刀,刀尖对准吴青湘的咽喉,“杀死婢女阿青和你的复仇有关吗?与国舅纠缠和复仇有关吗?还有蒙蔽光王、生下李渼,和你的复仇有关吗?”
“晁灵云!”吴青湘双目赤红,疯狂地嘶喊了一声,挥剑冲向她。
两人电光石火间错身而过,晁灵云的刀斜劈下去,刚好看见吴青湘的软剑距离自己颈侧只有一寸距离,便软软滑落在地。
赢了。
当这个念头幽幽浮上脑海,晁灵云忍不住泪如泉涌,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如此狡诈的对手,如此艰险的对决,她总算是赢了。
就在她身侧,吴青湘仰躺在地上,一道深得可怕的刀伤贯穿了她的上半身,她泡在血泊里微微抽搐着,肠子正缓缓从腹部的伤口里涌出来,伤势惨不忍睹。
眼见着她就要活不成了,晁灵云的心里反倒生出几分怜悯,解下自己的帔巾,将吴青湘的上半身整个蒙住。
作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她应当死得有尊严一点。
就在晁灵云满腹惆怅,精神最松懈的一刻,帔巾下忽然窜出一只手,像长了眼睛似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下一瞬,被帔巾蒙着脸的人直接坐了起来,晁灵云一下子懵住,待要挣脱吴青湘的手,却被她那一股不知打哪来的邪劲抱着压在地上,一连翻了几个滚,直接滚下河堤,落进了河里。
她一下子着了慌,拼命挣扎,虽摆脱了吴青湘,却还是像一块秤砣般沉向河底。
眼前绿水莹莹,泛着无数银色气泡,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她眼前氤散开,她看见吴青湘的双臂僵直地前伸,好像仍想将她抓住。晁灵云恐惧地蜷起腿,往吴青湘身上蹬了一脚,那具不再有知觉的身体立刻沉向深处,蒙面的帔巾被尖细的下颌勾着,欲离不离地飘荡在水中。
晁灵云不敢再看,仰头向上扑腾,她的肺里已经呛了水,疼得像要炸开,而明晃晃的河面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却怎么也够不到似的。
无边的恐慌占据了她的头脑,她手脚并用,像爬梯子一样试图爬出水面,却始终不能上浮。
绝望亦如溺水,夺走了她的呼吸,意识在痛苦的窒息中渐渐模糊,她恍惚看见了李怡、温儿、瑶儿、圆圆……往日温馨的一幕幕,这会儿全都涌入脑海,让她突然迸发出无穷的力气,再度挣扎起来。
老天像是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求生欲,忽然碧水中窜来一条巨大的鱼影,叼着她颈后衣领,将她提溜出了水面。
骤然呼吸到空气的狂喜让晁灵云眩晕不已,一阵猛咳之后,她恢复了清醒,扭过头,这才看清楚了救自己的“大鱼”:“赵、赵缜?”
“是我。”赵缜冰冷地回答,凫着水将晁灵云送上岸,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晁灵云趴在岸上,静静等待着。她知道赵缜在打捞吴青湘,也知道他对吴青湘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在寻到人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恨自己,乃至恨上十三郎?答案她不得而知,却觉得自己不可以逃避。
何况刚刚经历过一场溺水,虚软的身体也让她没力气离开。
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赵缜终于浮出水面,晁灵云定睛望去,看到他怀里搂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她心中一紧,颤声道:“你找到她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赵缜没有回答,他搂着怀中人游到岸边,苍白的手指穿过水草般的乱发,颤抖着扣住吴青湘的后脑,让她的脸紧紧埋在自己的胸膛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