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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微微一惊,随即双眼发亮,笑着承认:“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我见赴宴的人陆续出帐,只有你迟迟未归,便猜到你多半已被可汗绊住。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出此下策。”
“这哪里是下策?今夜幸亏有公主,我才能及时脱身,多谢公主为我解围。”晁灵云向太和道谢,却忍不住叹息,“可惜从回鹘带来的细软,全都付之一炬,往后就要委屈公主了。”
“只要能救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太和握紧晁灵云的手,低声道,“你是十三弟最珍视的人,和我不一样……”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十三郎也一样珍视着公主的。”晁灵云凝视着太和,郑重道,“只是这个办法不可能再用第二次,可汗那里,我们也不可能次次都躲得掉。等可汗将护卫们放回来,还请公主早作打算。”
第228章 出逃
太和公主望着晁灵云的双眼,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这一次我都听你的,绝不逃避。”
看着一向柔弱的太和为了她,不但敢于纵火,还愿意无条件地听从自己。晁灵云心里一阵感动,双手与太和紧紧相握。
这天过后,隔了数日,可汗果然遵守承诺,将大唐护卫从俘虏营中放了出来。
因为俘虏营里条件恶劣,加上沉重的苦役,使得原先只剩下三成的护卫又死掉一批,最后回到公主身边的人数不足四十。
晁灵云清点了一下人员,安排他们在公主大帐周围扎营,以便保护公主。
这期间,据注吾合素说方圆百里内发现了回鹘残部,可汗忙于征讨,竟没有再露面。
转眼进了四月初夏,天气一天比一天更暖,到了夜晚露宿也不会很冷的时候,晁灵云觉得时机成熟,决定开始行动。
她依靠数月来的观察,特意挑了可汗凯旋的日子。这天部落一下子吸纳了上千名俘虏,难免给营地带来混乱,加上胜利者得意忘形,使牙帐森严的防卫出现了松懈。
此时部落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所有女人都集中在一起,忙着宰羊烹驼,将酿熟的青稞酒灌满陶罍,为明日犒赏战士的大宴做准备。
晁灵云深知,一旦牙帐开宴,可汗必会邀她相陪,若自己今夜不走,明日就很难脱身。
因此她借着准备酒馔的便利,在营地四处行走,逐一联络好护卫们,只等今夜人疲马倦,大家可以保护公主逃出部落。只要趁夜淌过嗢昆河,忙于戒备回鹘残部的可汗不可能舍得派兵追截他们,逃回大唐的胜算将会很大。
晁灵云一边在烤浑羊殁忽的火坑旁搭手,一边在心里盘算,正暗自窃喜,忽然身后传来注吾合素的呼唤:“晁灵云。”
她浑身一激灵,回过头,就看见注吾合素站在不远处,正一脸沉肃地望着她:“可汗让你去牙帐。”
晁灵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走到他身旁,借着打水洗手,拿话试探他:“可汗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注吾合素板着脸道,“不过这次我们灭了一个大部落,可汗这时候叫你去牙帐,不会是坏事。”
“是吗?”晁灵云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故作轻松地与他打趣,“看你的脸色,也不像是什么好事呢。”
注吾合素一愣,没接她的话,只是脸上挤出一抹苦笑,低声催促:“快去吧。”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给她让路。
此刻牙帐中堆满了从回鹘部落抢来的战利品,成箱的金银珠宝、锦缎裘皮,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眩人心目。
黠戛斯部落的七名宰相齐聚牙帐,正忙着清点数目庞大的战利品。
当晁灵云进入牙帐,低头向可汗行礼时,一直漫不经心的可汗竟走下王座,直接来到她面前:“之前毡帐失火,烧掉了公主的细软,你挑些带回去,送给公主。”
晁灵云连忙跪地谢恩:“奴婢代公主谢可汗厚赐。”礼毕起身,走到琳琅满目的箱笼前,心不在焉地挑选了几样。
这时可汗默默走到她身后,忽然拎起一件玎玲作响的发饰,替她戴上。
晁灵云只觉得头顶一沉,好像撞进罗网的鸟儿,细密的珍珠流苏冰凉凉地贴着她的双颊,一直垂落到胸前,半遮住她僵硬的笑脸。
这是一顶回鹘式样的璎珞头饰,以珍珠编成,零星点缀着黄金、瑟瑟、珊瑚珠,兜在人的脑袋上,就像落了一层密密的雪珠子,越发将人映衬得发如浓墨、玉肌生辉。
可汗眼中满是惊艳之色,丝毫不加掩饰。晁灵云不安地想要摘下头饰,却被他阻止:“别摘,送你的。”
晁灵云不便违抗可汗,只得收下这件过分昂贵的礼物:“奴婢无功受禄,实在惭愧,多谢可汗恩赏。”
可汗轻轻点头,唇角浮起愉悦的微笑,如面对落入彀中的猎物,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锐气。
晁灵云立刻转过身,背对他霸道的眼神,默默整理挑好的赏赐。
她回避的态度令可汗怔忡了一下,随即面色渐冷,直到她整理好赏赐,谢恩后退出牙帐,可汗冷硬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
负责清点战利品的宰相们旁观了全程,这时便有一人出列,向可汗进言:“可汗既然心仪这女奴,何必放她回去?”
可汗回过神,尴尬地替自己描补:“我原本不打算放她走,只是忽然心中生疑,忘了留她。”
宰相不由疑惑地问:“可汗为何生疑?”
“她给公主挑的东西,很奇怪。”可汗沉吟道,“我以为她会为公主挑些保暖的裘皮,想不到她只挑了几件首饰。虽然那几件首饰的确很昂贵,可她明明那么聪明务实,却不替公主做长远考虑,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出牙帐,晁灵云便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拽下头上奢华的发饰,匆匆返回公主毡帐。
太和早已听说她去牙帐的事,见她将一堆首饰胡乱塞进装细软的包袱,咋舌道:“这些都是可汗赏的?”
“嗯,正好留着做盘缠。”晁灵云随意说了一句,便坐到火炉边,动手卷起了桦烛。
刚剥下的桦树皮十分柔韧,卷成细细一根,再烘干定型,便是一支耐烧的桦烛。走夜路用它照明,比松明更耐用,气味也更好闻。
这次出逃,恐怕要连赶几天夜路,所以必须多备一些桦烛。这阵子晁灵云只要一有空,便会去桦树林割树皮、卷桦烛,到如今也攒下了百余支,她却仍担心不够用,想赶在出发前抓紧时间多做几支。
太和看着晁灵云沉默严肃的模样,心里比她更紧张,又说不出缓解气氛的轻松话,索性走到她身边坐下,默默陪她一道卷起了桦烛。
夜幕在焦灼的等待中悄然降临。三更过后,晁灵云和太和摸黑走出毡帐,小心避开巡逻的黠戛斯士兵,前往部落最外围的一处骆驼圈,与早已潜伏在那里的护卫们会和。
骆驼虽然没有马匹的冲劲强,但适合在大漠中长途跋涉,又善于负重,尤为重要的一点是骆驼温驯安静,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部落,就没有比骆驼更好的选择。
此刻护卫们已经准备好了骆驼,晁灵云解下背上沉重的包袱,交给接应的护卫:“木栅栏那里打通了吗?”
护卫悄声道:“娘子放心,我们已经掘开了一道缺口,足够骆驼通过。”
晁灵云欣然点头,将太和扶上骆驼,亲自牵着缰绳,与护卫们一同步行,悄然潜出黠戛斯部落。
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直到走出足够远的距离,才纷纷骑上骆驼,尽力向东跑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绷紧了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就这样从夜晚跑到天亮。当晁灵云倚着摇晃的驼峰,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眼时,只见一轮旭日自东方升起,远处嗢昆河犹如一条蜿蜒的金带,在她眼前静静地舒展开。
迎着朝阳金色的光芒,晁灵云精神大振,笑着对护卫们喊:“前头就是嗢昆河了!大家加把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