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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光王,或许应该以诚相待。”
“以诚相待……”晁灵云沉吟着,面露怅惘之色,“我与他曾在不同阵营,各自为谋,就算如今走到一起,想要以诚相待又谈何容易?”
“话虽如此,孺人难道不是为了光王才会这般苦闷吗?”康承训冲晁灵云挤挤眼睛,“实不相瞒,近来光王为了孺人,也是愁肠百结、茶饭不思。要我说,你们明明就可以一条心,怎么劲偏不往一处使呢?”
晁灵云白了他一眼,叹道:“还不是因为他信不过我,或者说,我也不能毫无芥蒂地信任他。陷于运计铺谋的人,也许都跟我们一样不可爱。”
“我懂孺人的顾虑了,不过白璧无瑕固然可贵,只要情意足够赤诚,也算瑕不掩瑜吧?光王信不过你,那是他犯了糊涂,你又何必为他顾虑重重?”康承训拍拍胸脯,说,“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康承训一定鼎力相助。”
晁灵云扑哧一笑:“你说得倒好听,光王肯吗?”
“比起真的失去你的心,我相信他会舍得。”康承训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纾解情绪这种事,亦如大禹治水,只能疏,不能堵。孺人觉得可对?”
晁灵云点点头。
康承训又道:“今日这一趟买卖,光王只让我保你称心如意,可没管我到底卖给你什么。孺人既然想要自由,我便保证让你自由。”
晁灵云打量着他染上醉色的面庞,若有所思道:“康大哥,你没喝醉吧?”
康承训半眯着醉眼,竖起一根手指冲晁灵云晃了晃:“我这人千杯不醉,你别以为我是喝醉了酒在对你说胡话。”
晁灵云笑了笑,又为他满上一杯:“康大哥果然爽快,来,我们接着喝。”
康承训不曾领教过晁灵云的酒量,以为她不过是女流之辈,结果一时轻敌被灌得烂醉如泥,像条醉猫似的瘫在屋檐上乱扭,靴子跟还“喀啦喀啦”地磨蹭着瓦片。
晁灵云怕他踢落瓦片伤着楼下行人,将他拽回包厢,安置在榻上。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她站在榻前,看着昏睡中的康承训,替他关好窗子,转身走出了包厢。
出了酒楼,晁灵云骑上驴子赶往教坊,所幸此时元真娘子和宝珞尚在宅中,两人见她来了,都吃了一惊,宝珞更是惊喜万分地嚷道:“天,光王终于肯放你出来见光啦?”
晁灵云笑笑,没作解释,只望着她问:“你前阵子去光王宅找我好几次,是为了什么事?”
宝珞回头看了元真娘子一眼,二人屏退侍儿,关上房门,压着嗓子对晁灵云道:“我们去找你,是为了郑中丞的事。”
“郑中丞?”晁灵云没想到此事还有后文。
元真娘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晁灵云道:“当日郑中丞入殓时,我顺手替她松开了脖子上的白绫,等回到教坊时,发现她身体柔软,尚有余温。你说这是不是一线生机?”
意识到元真在说什么,晁灵云瞬间变了脸色:“师父你……你的意思莫非是……可这怎么能瞒得过教坊使?”
“所以我没有声张,只借口曾和郑中丞约定过身后之事,坚持替她水葬,”元真握住晁灵云的手,安抚道,“你快喝杯茶压压惊,我就知道这事会吓到你。当时教坊使盯得紧,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往郑中丞的棺椁里多放些帑帛,让她顺流出城,听天由命罢了。”
晁灵云哪顾得上喝茶,忧心忡忡地问:“照师父所言,郑中丞当时在棺中人事不知,她能被人及时解救上岸吗?”
“这就只能寄希望于天命了。”元真叹道,“水葬之后我遣小厮顺着河流打听,没听说有谁捞着浮棺或女尸,我只担心郑中丞气息不能复苏,或者来不及被人解救,就葬身鱼腹……”
“事已至此,担心也无用。”宝珞在一旁安慰元真,“师父当时特意替郑中丞换了一口整木的棺材,哪那么容易就沉进水里?沿河渔家看见这么一口缠着织锦的棺材,定会有勇夫贪图棺中陪葬,设法打捞的。依我看,师父你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多半是有人已经救了郑中丞,不敢声张而已。”
“但愿如此吧。”元真叹了口气,对晁灵云道,“照理说,这事知道的人应该越少越好,但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我怕你会因为没救下郑中丞而自责,就想着去光王宅给你报个信,没想到却吃了那光王的闭门羹。光王一向不苟言笑、城府深沉,他忽然摆出这种态度,简直比颍王还难捉摸。灵云,他没有为难你吧?”
第187章 回心转意
不等晁灵云回答,宝珞已先嘟着嘴反驳:“什么嘛,颍王不过就是脾气暴躁了些,哪有师父说得那么糟……”
晁灵云被她娇俏的模样逗笑,轻咳了一声,向元真解释:“光王也是怕我冒失闯祸,才会将我禁足。他这人,平日里谨慎惯了,难得遇到一件事才会如此紧张,师父不必为我担忧。”
“是吗?”元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晁灵云。
“当然是啦,”晁灵云亲昵地摇摇她的手,“他对徒儿,只是关心则乱。”
“那就好。”元真的脸色终于转忧为喜,“今日我恰好没有应酬,你就留在这里用饭吧,我让厨娘给你做几道好菜。”
“不了,”晁灵云惦记着还在酒楼中醉卧的康承训,摇头道,“我还有点事,得去另一个地方。”
“你是不是还要去平康坊?”宝珞好奇地问,又凑近晁灵云嗅了嗅,“从你一进门我就闻见你身上有好浓的酒气,你先前做什么去了?”
晁灵云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和朋友喝酒去了。”
“和什么朋友?在哪儿喝的酒?”宝珞追问。
“哎,你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元真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宝珞的脑袋,对晁灵云道,“你有事就赶紧走吧,得空记得常过来坐坐。”
“是。”晁灵云拜别元真,又冲宝珞调皮地笑笑,“哥哥,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聚。”
宝珞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噘着嘴点头:“好,你快去吧。”
出了教坊,晁灵云骑着青驴赶回觥筹狱,在街上恰好望见一群烟视媚行的女郎,陪着几个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骑着马招摇过市。
晁灵云不禁想起绛真,心头一阵难过。先前宝珞无心的一问,幸好被师父及时化解,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宝珞。
在郑中丞这件事上,虽然李怡有错,但绛真的所作所为,她实在无法原谅。她们之间的姊妹情分,如今因为郑中丞而决裂,然而就算没发生这件事,只要她还爱着李怡,恐怕分道扬镳就是迟早的事。
晁灵云的目光追随着那群春风得意的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马蹄扬起的烟尘里,才失落地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酒楼,晁灵云上楼走进包厢,意外发现康承训已经醒来,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喝解酒汤。
晁灵云走到他身旁坐下,关心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康承训淡淡一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喝醉,倒是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晁灵云知道他在问什么,也大方而默契地回他一笑:“有康大哥指点迷津,我自然是豁然开朗。”
“哈哈哈,那就好。”康承训点点头,忽然一本正经道,“以后若还有与孺人把酒言欢的机会,还望你手下留情,这次是我不知深浅,差点醉死。”
晁灵云憋着笑道:“我瞧康大哥也是海量,不会有事的。”
说完,二人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康承训推开窗子透气,回头对晁灵云道:“眼下天色不早,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敲暮鼓了。既然孺人已经心情好转,我们是不是该可怜一下光王,赏脸回光王宅去?”
晁灵云笑着瞪他一眼,二人起身结账,一同打道回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