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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内心到底在渴求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
惆怅间,乳母皱着眉头走进房中,打破了眼前和美温馨的画卷。
“娘子,吴娘子回来了。”
乳母透着不快的一句话,也让晁灵云胸口一闷。
“回来了就回来了,何必特意对我说。”她垂下眼,不想在意,却还是烦闷地咬起嘴唇。
她正暗暗埋怨乳母多嘴,不料吴青湘的侍儿却捧着一份礼单,来到安正院求见。
“奴婢给娘子请安,”侍儿恭恭敬敬地向晁灵云行礼,呈上礼单,“吴娘子这趟回来,特意给娘子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娘子笑纳。”
晁灵云懒得关心礼单上罗列了什么,冷淡地笑了一下:“吴娘子有心了,替我多谢她。”
“娘子客气了,”侍儿垂首回道,“吴娘子托奴婢转告娘子,她说自己出这一趟远门,宅中诸事都要仰赖娘子,尤其是二郎尚在襁褓,更是离不了人照料。照理她应当亲自来送礼单,奈何浑身风尘仆仆,不便面见娘子,等她整理好仪容,会亲自来向娘子致谢。”
“让她不必多礼了,宅中诸事自有仆从料理,我没出什么力。”听了侍儿绵里藏针的一番话,晁灵云一哂了之,命自己的侍儿取了些赏钱,将人打发走,继续拿着玩具哄怀中的瑶儿。
偏偏温儿调皮,眼睛被那红艳艳的礼单吸引,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抓起礼单,撕扯着玩耍。
“温儿。”晁灵云呵斥了一声,眼看着礼单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内页写的礼品也落入她眼中。
乳母急忙哄劝李温松手,将礼单重新放好,她不识字,却看得出礼单上列了许多东西,讪讪道:“娘子没瞧见吴娘子回府那阵仗,衣锦还乡似的,又给宅中上上下下都备了礼物,真是会收买人心。”
“她做人周到,也算长处。”晁灵云不想再听乳母说这些,索性吩咐她带着温儿去别处玩耍。
午后李怡回到宅中,直接前往思远斋见康承训,听他将喜讯一件一件道来,眉宇间也难得染上一层喜色。
“这次商队出塞,斩获甚多,只要飞龙使那一头能够打点好,我们就算打通了私茶交易。”康承训眉开眼笑,“这次出行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商队里人人得力,特别是吴娘子,除了心思细腻,也有不输男儿的胆略,这一点尤为难得。”
“我从不怀疑她的才智,”李怡注视着康承训的双眼,缓缓道,“我担心的是她的忠诚。”
康承训咧嘴一笑,带着十成的把握,告诉李怡:“她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
李怡听到这个结论,不置可否。
“殿下,自古君臣之情,也常用夫妻来比喻,何况吴娘子原本就是你的侍妾。”康承训一向多情,这时候就难免要规劝李怡,“她德才兼备,又能与殿下同气相求。殿下对她就算没有儿女之情,善待她一些,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李怡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道:“她一介女流,确实不易。”
交代完诸事,与康承训分别后,李怡前往安正院,却在中庭意外遇见了吴青湘。
数月不见,她因为一趟塞外之旅消瘦了些,整个人却洋溢着一股明朗。
见到李怡,她微微屈膝,笑着向他行礼:“此行诸事顺遂,我来向殿下道贺。”
李怡看着她,脑中回响起康承训的话,目光终是多了一点柔软,低声道:“辛苦了,今晚我替你接风洗尘。”
第179章 接风洗尘
吴青湘望着李怡,一双明眸熠熠生辉,盛满笑意:“多谢殿下。”
微雨初歇的午后,草木明秀的庭院,相视而笑的两个人,远远望去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对璧人。
晁灵云看着他们,意外于自己的平静,或者说麻木。
照道理说,她应该极为在乎李怡的态度,何况吴青湘是怀着何种目的在这时候来到安正院,她心里又很清楚。然而亲眼目睹吴青湘达成心愿,她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点妒火中烧,除了在他们对视的最初一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种心口被抽空的错觉。
晚间的接风宴设在静志堂,既然是接风宴,吴青湘便成了当然的主角。
她抱着儿子李渼,好似要弥补几个月来的分离,一刻也舍不得撒手。母子俩笑容肖似,俊秀如画,让宅中的仆从再一次意识到,就算晁孺人独得眷宠,吴娘子的风采也是谁都抢不去的。
席间吴青湘妙语如珠,谈论塞外的风土人情、险峻风光,说到精彩处,满堂人都竖着耳朵,凝神倾听。
晁灵云坐得离李怡最近,感受到他的安静和专注,不光食不甘味,心中也极不是滋味。
吴青湘说的这些,她何尝没有经历过?然而此刻她可以在众人的瞩目下侃侃而谈,而自己却只能安安静静地做一名陪客。
西川那连绵的群山胜景,她引以为傲的成长经历,还有失去头领和同伴的伤痛,在长安都成了需要遮遮掩掩的过往,不敢对任何人诉说。
就算眼前满目繁华,有郎君在侧、娇儿在怀,晁灵云却知道自己心中有一块空缺,连夫妻恩爱也难以填平。
在这一刻,她得承认自己是羡慕吴青湘的。
宴散时,晁灵云抱着瑶儿,低声问李怡:“今晚还回安正院吗?”
李怡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瞎想什么?”
她慌忙垂下眼,心中有点愧疚,又有点庆幸,小声解释:“她为你在外奔走,我以为你想谢谢她。”
“谢分很多种。”李怡抱起儿子李温,没好气道,“走吧。”
晁灵云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跟随李怡回安正院,一路望着他抱着儿子、高大而坚定的背影,又莫名感到一阵安心,觉得接风宴上受的那一点冷落并不算什么。
虽说暂时按下了心头的委屈,可惜同住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龃龉总是免不了。
这一趟出远门回来,吴青湘突然母性大发,格外喜欢抱着儿子在光王宅里晃悠,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晁灵云心中不快,索性自己主动避开,去教坊找宝珞解闷。
不料这日她刚进师父的宅子,竟撞上宅中一片兵荒马乱。
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宝珞,这次也慌了神,脸色苍白道:“你来了?今天我没法招待你了,我马上要去一趟颍王宅。”
晁灵云忙问:“出什么事了?”
“郑中丞要出事了。”宝珞一边张罗着备马,一边说,“其实出事的是宋尚宫,可郑中丞坚持要入宫面圣,为宋尚宫求情,我们拦不住她,只好另想办法。”
宝珞说的没头没尾,晁灵云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干脆直接将她往自己马车上拽:“你别忙了,既然是去颍王宅,就乘我的马车吧。”
宝珞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问:“你刚来就走?”
“连你都要出门,师父肯定也不会闲着,我一个人留下来干嘛?不如回家。”晁灵云登上马车,催促宝珞,“你快和我说说,宋尚宫和郑中丞到底出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前阵子宰相李宗闵不是被贬往明州了嘛?谁知昨日宋尚宫突然被打下诏狱,听说是有人揭发她与李宰相有勾结。”宝珞背靠着车厢,忧心忡忡道,“你知道圣上最忌讳什么,宋尚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郑中丞平素与宋尚宫最要好,她见宋尚宫出了事,自然没法坐视不理。可是你想想,先前李宰相是怎么出的事?就是因为替京兆尹求情呀!别看圣上平日宽和仁爱,只要是触了他的逆鳞,谁能幸免?”
一番话听得晁灵云心惊肉跳,面无血色:“都知道圣上不会手下留情,你还去求颍王,能有用吗?”
“我也不指望别的,只求郑中丞能够保住性命。”宝珞握紧双拳,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我等虽是乐伎优伶,被贵人视为玩物,但也知悲喜、讲义气,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郑中丞是我的前辈,更是我的知音,她出了事,我当然要想办法救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