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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颍王将我送到光王身边,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晁灵云不甘心地望着绛真,央求,“阿姊帮帮我吧,只要颍王愿意放过我,我可以为他做其他任何事。”
“其实说到底,你就不该把真心给一个局中人,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绛真看着倔强的晁灵云,最终还是无奈地拥住她,眼中充满忧惧,“你若真的主意已定,我就替你想想办法……”
然而但凡心机深沉的人,对人都不会有信任,对女子的眷宠,也永远代替不了对权势的渴慕。她是真的担心自己这妹妹,将来会得不偿失吃了大亏。
这一晚晁灵云回到光王宅,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要想到郑注府中的春宴,还有与郑注交好的颍王,思绪便如游丝般浮在半空,烦躁不安。
自从嫁给李怡,她就好像被放逐到了桃花源,说起来有子万事足,枕边人又知冷知热,她心里不该再有什么不称意。可另一方面,她却觉得自己已被身边人远远抛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要做的事,统统毫无进展,一事无成。
她既没法为头领伸冤、为漳王昭雪;也不想因为替颍王卖命,而背叛李怡;偏偏身上又背负着颍王带来的枷锁,让她做不到安心相夫教子,全心全意陪李怡披荆斩棘,去开创他的路。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夜半敞怀喂饱了温儿,乳母抱着婴儿离开,晁灵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悄悄叹了几声气,睡在她身旁的李怡便睁开了眼睛,横臂揽住她的腰,低声问:“有心事?”
晁灵云蜷缩在李怡怀中,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他的衣襟,小声道:“今日与阿姊小聚半日,心中既觉得畅快,又有些不足,明日我想去教坊看望师父和师姊,可以吗?”
“我以为你在烦什么,原来是在想这个。”李怡抬手轻掠她蓬松的鬓发,在她耳畔笑道,“去吧,每到春季你师父最是忙碌,既然教坊就在左近,你随时可以过去探望。”
晁灵云的心情这才好转,笑着亲了亲李怡作为答谢,窝在他怀中合眼入睡。
转天一早,晁灵云便动身前往教坊,生怕错过了时辰,师父和宝珞都要出门献艺。
这结果便是元真娘子睡眼惺忪地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端着朝食进门的晁灵云。
“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元真娘子顿时眉开眼笑。
“自然是春风,每到花开时节,弟子便格外想念师父。”晁灵云笑着回答。
元真娘子就着侍儿端来的水盆洗脸,听了她的话,开怀笑道:“这光王宅的水米是有多养人,让你这张小嘴越来越甜。”
晁灵云坐在一旁的坐榻上,看着元真娘子梳洗妆扮,一时心头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在教坊学艺的那段时光。
然而她心底清楚,昔日舞筵上那五光十色的丽影盛景,已注定离自己远去。晁灵云一想到自己眼下的现状,不由怅然若失,鼻子一阵发酸,眼底便隐隐有了泪光。
这时元真娘子恰好转过头来看她,发现她神色沮丧、泫然欲泣,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我才一会儿没留神,你就一副要哭的样子?你不会是受了委屈才来的吧?是不是光王他对你不好?”
晁灵云连忙摇摇头,抬手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赧然回答:“光王对弟子很好,师父千万别误会。不过弟子心头的确有些迷惘,才来见师父。”
“你有心事。”元真笃定地判断,放下篦子,对晁灵云道,“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兴许我可以替你排解排解。”
晁灵云听着师父从容而关切的语气,尽管知道自己没法对她坦白,心中却还是暖意融融:“师父,弟子近来总觉得心头茫然,明明有好多事情想做,却每天原地打转,浑浑噩噩,最后一件都做不成。”
“你这是三心二意。”元真板起脸,告诫自己的弟子,“人虽有两只脚,一次却只能走一条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想不通吗?”
这大道至简,成就了元真娘子,却困住了晁灵云:“师父,弟子明白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可就是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
“不知道吗?那就走你认为最苦最难的那一条。”元真回答,一双慧眼仿佛看透了晁灵云,坚定有力地说,“因为那一定是你心里最想走的路。”
第127章 郑宅春宴
浓雾般的迷障被一语点破,晁灵云双眼异常明亮,望着元真粲齿而笑:“多谢师父解惑,弟子一定遵从内心,走自己最想走的路。”
……
丝绳提玉壶,金盘脍鲤鱼,位于善和里的郑注宅邸,春宴正到了气氛最热烈的时刻。
张大郎指挥着四名童仆,将刚刚烤好的全羊放进硕大的漆盘,合力抬往设宴的客堂。一群清俊的儿郎一路走过雕梁画栋、飞庑复壁的宅院,沿途忽然嗅见一阵香风迎面而来,就看见一群身穿红罗裙,蒙着面纱的舞姬从他们眼前翩然走过。
“姊姊们好香!”唇边刚冒出一层青色茸毛的臭小子大胆起哄,逗笑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大郎。
“太狂生……”舞姬们羞恼地娇嗔,却是顾眄横波,媚眼如丝。
春天真是到了啊……张大郎轻轻捻了一下胡须,忽然有点想念他的宝贝绛真,恍神间眼一花,感觉自己在舞姬中看到了一对很眼熟的眉眼。
晁孺人?他心中一惊,想再定睛细看,身姿轻盈的舞姬们却已袅娜走远。
客堂里正是一片沸反盈天的喧闹画面,酒酣耳热的狂徒们或手舞足蹈,或烂醉如泥,无不露出一副忘形的醉态。
郑注手执金杯坐在首席,被眼前这酒池肉林的糜烂一幕深深取悦,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这一帮亡命之徒,都是可以为他卖命的马前卒,他要宫禁之外的巍巍长安,尽数归于他的掌心。
“郑判官,我敬你一杯。”
耳畔忽然传来一句语调谄媚的话,适时拉回了郑注的神智,他转过头,看见国舅萧洪正举着酒盏对自己笑,连忙打起精神应酬:“国舅客气了,应该是下官敬你才对。”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举杯同饮,相视而笑,萧洪顺势凑近了郑注,奉承道:“萧某虽是国舅,与助理万机的郑判官相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闲官了,今日有幸能与大人结交,是萧某的荣幸。”
“不敢当,不敢当。”郑注嘴上客气了两句,心里却甚是得意,夸口道,“国舅既然当下官是自己人,今后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国舅尽管开口。”
萧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萧某哪里敢劳烦大人,不过我这里倒是知道一些事,说出来也许对大人有用。”
郑注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笑道:“国舅这样说,下官倒是真的很好奇了。如果国舅不方便在这里说,宅中多得是雅厅客房,我们不妨去一个清静的地方,也好容下官洗耳恭听。”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到。”萧洪满脸堆笑,起身跟着郑注退出了酒宴。
二人离开客堂,携手走进一间花厅,让侍儿简单摆上几样解酒的茶汤素果,关上门交心。
待到厅中只剩下自己与郑注,萧洪斜倚着桌案,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萧某与光王有点宿怨,手里正好也握着他的一个把柄。我知道大人与颍王交好,所以想将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大人,至于其他都由大人定夺,当然,如果这个把柄颍王能够用得上,顺手替我报了仇,我就没有更多奢求了。”
郑注听了他的话,沉思片刻,却问:“恕下官多此一问,按说国舅与圣上更为亲近,此事国舅为何不求助于圣上?”
“圣上是个慈悲心肠,他若知道此事,一定是劝我息事宁人。”萧洪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当初我被太后的人重伤,九死一生,圣上也没为我讨回多少公道,如今这点个人恩怨,他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