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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看在我师姊的面上,放过奴婢吧。”晁灵云无奈地告饶。
然而不等李瀍回答,这节骨眼上,绛真竟突然脸色苍白地闯入堂中,惊慌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郎君恕罪,外面来了昭义节度使刘府公的人,请郎君暂且回避。”
绛真一口气跑到晁灵云身边,同时定睛看清楚了客人的脸,不由一怔——赫赫有名的颍王李瀍,迎客的侍儿也许不识,八面玲珑的绛真娘子又怎会不知?
相比震惊的绛真,李瀍却是瞥了她一眼,倨傲地笑起来:“刘府公的人?让他们进来。”
绛真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外头是暴戾的刘从谏爪牙,眼前是张狂的颍王李瀍,这两方一撞上,是福是祸,饶是她再聪明也猜不透了。
须臾,一名神策军将官大步登堂,高声喝道:“你们两个便是沈氏和晁氏?刘府公怀疑你们与今早的行刺有关,特命我来……殿,殿下?”
那将官看清楚了坐在堂中的第三个人,心中咯噔一声,话未说完,双膝已跪:“末将参见颍王殿下。”
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心中却暗暗叫苦:今天这是什么黄历?连着撞见两位亲王丧期宣淫,老天是不是在警告他,自己这条小命快要活到头了?
“哦,刘府公抓刺客,抓到我这里来了?”李瀍慢条斯理地开口,冷冷一笑,“还真是不巧,我是不是应该立马滚蛋,方便将军抓人哪?”
“末将不敢。”将官知道颍王的地位,哪敢怠慢,硬着头皮道,“末将奉命行事,并非有意打扰殿下雅兴,还望殿下恕罪。今早袭击刘府公的刺客臂膀上有刀伤,很好排查,末将只耽误娘子们一点时间,确认过便走。”
李瀍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晁灵云,问:“晁娘子你看呢?”
晁灵云立刻乖巧地接话:“将军既然是奉命行事,奴婢们自当配合,还请将军移步后堂,亲自过目。”
晁灵云和绛真身上自然是毫无伤痕,因为有李瀍在,来到这里的神策军不敢恶意盘问或者敲诈,绛真的家宅算是躲过了一劫。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待到神策军官兵悉数离开后,绛真感激地向李瀍道谢,奉上素酒佳肴,让晁灵云好生款待颍王。
李瀍也懒得与她们虚应故事,等绛真退下后,径自与晁灵云言归正传:“刚才发生的事,不必再言谢,就当是你欠我一个人情。看在宝珞的面子上,我先不逼你,你自己好好考虑。”
晁灵云正愁该如何回绝李瀍,听他这么说,立刻抬出宝珞来:“唉,我师姊当初那样提议,是以为我若跟着殿下,只需要打打猎呢。”
“那傻丫头说得没错,可不就是打猎嘛。”李瀍哈哈一乐,不为所动,反倒用阴鸷的目光紧紧盯住晁灵云,冷笑着威胁,“你最好一直让她这么以为下去。”
第078章 李大人回京
晁灵云听了李瀍的狠话,心中五味杂陈,唯有苦笑:“殿下对我的师姊,倒是一片真心。”
“她也的确招人疼。”一提到宝珞,李瀍的目光就变得柔和,饮下一杯素酒,懒洋洋起身,“我不便久留,你考虑好了,自己去我府上。”
晁灵云连忙恭敬地送客,待到李瀍走了,才回绛真房中说话。
绛真早就满腹疑问,一见她便问:“颍王为什么来找你?”
晁灵云将大致情况与她说了说,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唉声叹气:“阿姊,如果答应了颍王,我都要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几重身份了。”
绛真望着晁灵云,蹙眉沉吟:“我瞧那颍王,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你想回绝他,只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颍王这人野心勃勃,他想招我去做的事,一定凶险得很。”晁灵云回想起李瀍提到李怡时的态度,越发心烦意乱,苦恼地问绛真,“阿姊,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你也不必太忧心,先拖延他几天,到时自会有人替我们做主。”
晁灵云两眼一亮,殷切地问:“阿姊,是不是大人就快回来了?”
绛真笑着点点头:“我刚刚接到消息,大人五日后便会抵达长安。”
“太好了!”晁灵云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五日后,前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回京,入朝面圣,极得天子看重,受封兵部尚书。
李德裕治理西川两年有余,立下汗马功劳,今次荣归故里,便在自己位于安邑坊的宅第中大宴亲朋同僚,到场的不但有高官权贵、公子王孙,来自教坊司、平康坊的伎乐百戏也竞相献艺,为高朋满座的酒宴锦上添花。
晁灵云与绛真自然不会缺席,到了李宅,才拜见过席上主宾及后院亲眷,便遇上了也来献舞的元真和宝珞。
宝珞见了晁灵云,立刻对她挤眉弄眼,趁着师父与绛真娘子客气寒暄之际,拉着晁灵云走到一边说悄悄话。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宝珞开门见山地问。
晁灵云就怕听她提这个,硬着头皮嗫嚅:“师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怎么就那么倔呢?”宝珞实在是有点恼火,“我都听颍王说了,要不是那天刚好有他在,刘从谏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为难你们呢!你的亏还没吃够吗?”
晁灵云抱着阮咸,静静看着眼前明艳如火的宝珞——她一身红衣,腰悬宝剑,赤狐裘的茸茸毛锋扫着雪腮,点着红色花钿的脸庞盈满怒火,尤其是一双目光灼灼的黑眼睛,那么炙热地盯着自己,让她的心底照见暖意之余,又泛起一阵阵的心酸。
她是那么热烈美好的女子,可惜造化弄人,自己终究还是要辜负她。
“对不起,师姊。”晁灵云垂下双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虚词来敷衍她,“阿姊待我不薄,我不忍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平康坊,你让我再想想……”
另一头绛真一直用眼角余光注意着晁灵云,发现她神色不对,立刻三言两语结束交谈,及时上前解围:“妹妹,我们该走了,你与你师姊还有什么体己话,一会儿结束了再说吧。”
“没事,该说的我们都说完了,”宝珞收起脸上的情绪,大方地对绛真笑笑,“一时高兴多聊了两句,耽误阿姊的时间了,回头我再去平康坊找师妹。”
绛真客气了两句,便与元真师徒分别,低声提醒晁灵云:“你当心些,大人这场洗尘宴,颍王、光王甚至刘从谏都到了,你若还没拿定主意,就躲着他们点。”
“我知道。”晁灵云答应着,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抱着阮咸。
她一路跟在绛真身后,随着引导的仆妇进堂献艺,刚跨进门,投在她身上的几道目光便让晁灵云有如芒刺在背,目光丝毫不敢斜视。
她双目低垂,抱着阮咸盈盈一拜,随后在众人眼前坐定,素手拨动阮咸,曼声唱出一曲《盐角儿》:“朝随长风,晚随皓月,风流绰约。山穷若近,水穷若远,音尘相绝。夜更长,西风紧,孤灯残酒箫声咽。谁怜我,凄凄切切,腮边泪红如血。”
歌声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满座宾客陶然失神,只有李怡独坐一隅,默默凝视着晁灵云,心如刀绞。
这一曲词,取流云难聚之意,描尽相思之苦,对他人是娱情助兴,对他却是字字锥心的拷问。
这首曲子的真正来历,只有他知道。
她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唱尽相思;而他心底涌动的情意,明明湍急如河流,却不得不变成山岩罅隙间隐秘而艰辛的溪水,爱得是那么苦楚曲折。
偏偏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铸成的错误。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坐在首席的李德裕满眼深意地看着晁灵云,莞尔笑道:“这首曲子倒挺新鲜,我在西川不曾听过。”
晁灵云面对主翁,按捺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恭敬回答:“大人有所不知,此曲是奴婢前不久在东市买盐时,偶然在包盐的纸上发现的,因此才取名《盐角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