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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真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让晁灵云目瞪口呆之余,也渐渐有点相信牛僧孺的命令不是一句无稽之谈。只是她一向认为自己任重道远,甚至都有了掉脑袋的觉悟,却从没想过还可以走这样一条捷径。
可如果明摆着是一条捷径,她为什么不走?
“阿姊你是认真的吗?”晁灵云半信半疑地问,在看到绛真郑重点头之后,激动得双颊绯红,连声道,“好呀好呀!”
绛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望着兴奋的晁灵云问:“你这是答应了?”
“只要能早日实现大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以色侍人?”晁灵云回忆着印象中天子的模样,可惜如今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只记得当时自己朝天面圣的心情,是一种仰慕到了极致,于是灵台明净的安然。
这样的一位圣人,自己若能侍奉他,应是三生有幸的一件事,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就在晁灵云自以为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犹豫时,她的脑中却蓦然浮现出李怡的脸——他在那一片绿意盎然的柳荫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只因为从她唇上窃走了轻轻一吻……
思绪瞬间变成乱纷纷的一团,晁灵云理不清头绪,只能在一片混乱中伤脑筋地想:帮助李怡与接近圣上,这难道不是两码事吗?
“妹妹能有这份心志,实在令我钦佩……”
绛真的感叹唤回了晁灵云的神志,她收回飘浮在半空中的视线,望着绛真怔忡地问:“舍生取义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有什么好钦佩的?”
“我们虽是棋子,可也是人啊。”绛真轻轻抚摸晁灵云的鬓发,叹息道,“你情窦未开,才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对圣上抱有好感,以免将来陷入悔恨。”
“再多悔恨也不过是伤了这一颗心,又死不了人,”晁灵云垂下双眼,伸手摸摸心口,低声嘟哝,“与我歃血为盟的头领和同伴们,全都死得无比屈辱,若论悔恨,再也轮不到儿女情长。”
绛真注视着一脸坚定的晁灵云,心疼而无奈地点点头:“你若真能这么想,也好。”
晁灵云粲齿一笑,亲热地扑在绛真身上,又亲又蹭,好驱散她低落的情绪:“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阿姊也不必迟疑。等以后见到了天子,我到底该如何讨他欢心,还得仰仗阿姊的点拨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闹。”绛真笑着推开她,拢了拢快要散乱的鬓发,又说起正事,“你为何要打听徐国夫人的女婿?”
“我有个在教坊里认下的妹妹,对那吕璋一片痴情,可因为前阵子两人闹了几句口角,至今再也没见着他。我那妹妹碍于身份,又不敢登门寻人,竟气得一病不起,还不准别人替她抱不平。”晁灵云胡乱编了一个借口,应付绛真,“我刚进教坊那阵子什么规矩都不懂,欠过她一份人情,所以这次就想瞒着她,悄悄帮她捎个话。我担心教坊里的姊妹嘴碎,不能替我保守秘密,因此才想找阿姊打听此人。”
绛真蹙眉听罢,忧心地问:“若那吕璋决意始乱终弃,你去了又能如何?”
“若是如此,至少我能将结果带给妹妹,断了她的念想,”晁灵云厚着脸皮胡诌,“长痛不如短痛,兴许这样她的病还能好得快些呢。”
第034章 赵家茶行
绛真听了晁灵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话说的倒也有理,不过这位吕璋,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倒是很少。据说他原本出身寒微,后来因为裙带关系而骤然显贵,才得以从闽入京。他本人胸无点墨,在缙绅之间格格不入,加上妻子悍妒,因此一直郁郁不得志。”
晁灵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人听上去怎么与风流倜傥毫不沾边?这让自己编造的谎言显得好牵强啊。她哭笑不得,问绛真:“那吕璋靠着婚姻飞黄腾达,妻子又悍妒,一定很少能到平康坊吧?”
“何止很少,你若想在平康坊见到他,几乎不可能。”绛真肯定了她的猜测,却猛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了,据说他这个人痴迷巫术卦算,只要听说哪里有能人异士,必定会慕名求访,你若想见他,从这方面入手也许更快。”
晁灵云的双眼亮了一瞬,很快却又皱起眉,为难道:“我又不会巫术卦算,更不认识能人异士,阿姊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绛真掩唇一笑,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吧,我既然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心里自然已有打算。你且回去安心等候,等我安排好了再告诉你。”
只要是绛真许下的承诺,晁灵云一向深信不疑。当下她也不再多问,只是千恩万谢地向她撒娇。
两个姑娘又说笑了一会儿,就赶上张大郎来给绛真送如意圆和角黍,晁灵云趁机大快朵颐了一番,才辞别绛真返回教坊。
傍晚晁灵云骑着毛驴回到教坊,恰巧迎面撞上一群舞姬。言笑晏晏的姑娘们看见了晁灵云,纷纷将自己戴着七色长命缕的手腕亮给她看,又往她的手腕上系了一条:“这条长命缕送给娘子,愿你辟兵避鬼、病瘟不生,娘子吃过角黍了没?”
“吃过了。”晁灵云笑着回答,望着眼前无忧无虑的姑娘们,怅然心想:等到任务结束,她多半是不能留在教坊中跳舞的,眼前舒适惬意的日子,也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因着这一层心思,晁灵云格外珍惜在教坊度过的每一天。
如今元真娘子已将相和大曲的舞蹈部分编好,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她出动了包括宝珞在内所有的弟子,专为晁灵云的刀舞作配,并且为了避免泄密,每日只躲在自己的宅子里排练。
晁灵云得到如此厚待,也生怕辜负了元真的栽培,因此暂将肩上重任抛在一边,天天废寝忘食地苦练。
到后来她勤奋得连元真都看不过眼,只得软硬兼施,逼着她每十日必须休息一天。
“你这样成日苦练、不断重复,未必就能进益得快,万一伤筋动骨,反倒得不偿失。”元真勒令晁灵云暂停练舞,撵她到外头去放松身心,“先好好休整一天吧,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多去外面走一走,也许能给你带来意外的启发。你如今的状态已经非常好,就算身体不在跳舞,也会将心思放在舞蹈上,每时每刻都在揣摩领悟,不要一提到休息,就觉得自己是偷懒了。”
元真的一番劝告可谓用心良苦,晁灵云只得听从了她,骑上自己的小毛驴去街市上溜达。
到了教坊外,多日足不出户的晁灵云仿佛重见天日,这才惊觉艳阳高照、蝉声嘶鸣,原来盛夏已至。
一旦不能埋首于舞蹈,她顿时就想起了压在自己肩上的好几重担子。晁灵云骑在驴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与李怡约定的半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却连那吕璋长得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
也不知阿姊那里安排好了没有……她在心里暗暗嘀咕,刚想去平康坊打听打听,忽然心中一动,赶着小毛驴向右一转,前往西市而去。
晁灵云记得李怡曾经嘱托过自己,要向吕璋引荐一位名叫赵缜的茶商。既然她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吕璋,倒不如先去认识一下赵缜,也许能对自己后续的行动有帮助。
长安的东、西二市是大唐货殖贸易最兴盛的所在,两处都汇聚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商贾,所售的货物上至奇珍异宝、下至柴米油盐,琳琅满目、无所不包。
此时西市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晁灵云牵着自己的小毛驴,混在人流里慢慢向前走,一路东张西望,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名叫“慕诗客”的茶行。
她心中一喜,连忙系了驴子直奔茶行,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一名白净俊俏的店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娘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但不知娘子想买哪种茶?小店售卖最上乘的茶叶,大唐八道四十三州,各地名茶应有尽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