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应声,温璨笑了笑,嗓音沙哑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但是,看见你和阳光都在,我就放心了。
云涟想将他扶起,温璨却摆摆手:不要费力气了,我怕是,走不出这里了,也许这样,也不错。
细长的指尖紧攥着云涟,用袖子替他擦拭骨节上的血迹,像是怎么也不舍得松手,哪怕是这样握着,温璨都觉得踏实。
温璨一人在时,想让他来,又不想让他来。心里知道他一定会来,有些担忧和不安,又有些隐隐的期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倒像个小姑娘似的别扭。
察觉到温璨手心的颤抖,云涟反手握住了他,一把将他拉起,揽进怀里:阿璨,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孤身一楠`枫人留在这肮脏之地呢。
可是云涟,人间太脏了,配不上你。
我的灵魂也太脏了,配不上你。
云涟本是九州之境的仙鹤,高贵圣洁,不该随他一起,堕入泥潭,被无尽的肮脏裹挟,更不该因他,声名狼藉。
云涟道:若这九州山河,缥缈仙境从此没有你,我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大师兄温璨蓦然抬眸,撞进了云涟深邃的眼眸里。
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温璨敛了眼眸,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骷髅地里满地狼藉,被云涟打伤的弟子们都还没爬起来,只有各家主挂不住面子,捂着伤口起身,脸色都不太好看。
见云涟扶着温璨走向他们,一瞬间又拿起武器,警惕的看着他们。
云涟一身白衣沾了血,少了几分清冷,更多了一点戾气,他扶着温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将旁人的目光都隔绝在外,甚至有些不服气的也都不敢再说话了。
往日他们都知道云涟厉害,却不知他竟能修为至此,对上整个仙门竟也能勉强打个平手,虽然彼此伤得都不轻,但很显然还是他们修为不敌,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确实没有胜算。
一路无人敢拦,云涟就这么扶着温璨出了骷髅地,随即渡世剑起,一道明光划破长空。
而骷髅地里,身体和心理双重打击的众仙门人一片沉寂,个个颓废得如战败的公鸡,各自缩成一团。
明明来时摇旗呐喊,誓要将邪魔温以均拿下,以证仙盟律法,可折腾了大半日,最后竟也不知究竟为何而来了,反而还被两个少年打得仙门溃散,真是丢人。
没过一会儿,各家掌门就垂头丧气的走了,没人在意方琰掌门的身侧突然出现的一个戴斗笠的白衣人。
方琰立刻拱手道:我们不追了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白衣人望着渡世剑离去的方向,一手负在身后:当然要追,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必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方琰道:那我去追?
白衣人伸手揽起斗笠,冷声道:不,我亲自去。
一路御剑飞行到了清玄山,云涟终于坚持不住,从渡世剑上落了下来。
后背的血迹肆意蔓延,而怀中护着的人也早已没了意识。
云涟正要抬手打开禁制,身后的白衣人悄然而至,指尖幻化了一道符咒,打进了云涟的身体里,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白衣人缓步上前,将云涟安置在一旁,伸手提起仅剩半口气的温璨,冷笑:早让你听话你不听,如果当年就跟着我,哪还有今天的下场呢?不过这《参同契》倒是不能浪费了。
搜出温璨怀里藏着的《参同契》书册,白衣人一挥手,顺着清玄山的后山崖,就这么将温璨给丢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抱歉啊,失误
漫天的黑雾环绕在深渊中,几乎将一切活物都吞噬殆尽,阵阵黑烟缭绕,又仿佛一只巨大的利爪,扼住了喉咙。
云涟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睁眼人已经回到了六合峰,没有魔气熏天的深渊,也没有扼住喉咙的压迫感,一切都安然地像是静止了一般。
云秉容正站在门口,见到他醒了,立刻倒了杯茶递上前,殷切地打量着他,道:阿涟,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从床榻上坐起身,晃了晃脑袋,云涟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掌心都使不出力气来,他闷哼一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昏迷了整整十日。
云秉容将茶盏往前递了递,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一侧,云涟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并未察觉他的神色。
见他没有反应,云秉容继续道:你忘了吗,在穷凶极恶的骷髅地,温璨手持灭邪剑损毁圣殿,被整个仙盟围攻,你不顾师尊的劝阻下山去救他,与众掌门交手,受了重伤,还几乎耗尽了修为。
旁人暂且不说,云涟的修为深厚云秉容是最清楚的,除了清玄山三尊外,整个仙盟中再没有人能轻易打败他,更别说将他伤至如此。
所以云秉容很难想象,那天的骷髅地里,到底是一场怎样的恶战,一战过后所有仙门都闭门谢客,至今都缄口不言。
勉强有了些反应,云涟问道:那温璨呢?
温璨云秉容神色有些勉强地应道,你不记得了吗,温璨他被剿灭在骷髅地了。
云涟蹙眉道:不可能,我明明记得
他明明记得把温璨安稳带回来了的,还有他在骷髅地里说的话,云涟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只是温璨自己忘记了,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说,在崇灵岛温璨喝醉酒的那晚,他也对云涟说了喜欢的话,但那时的云涟还不敢相信,所以第二天温璨忘了,他便也装作忘记了,不敢再提。
可是这话他却一直记在心里,如果不是温璨再次提起,云涟恐怕还在自我怀疑,觉得是他自己听错了。
云秉容放下茶盏,道:确实是这样的,弟子在山下的禁制外发现你时,温璨就已经不在了,倘若他安然无恙,我想你无论如何也会把他带回来的。
他已然为温璨耗尽了修为,再为他多拼一条命又有何不可呢?
云涟想了想:那我决意下山去救温璨的事,二位尊长可有何责罚?
无论尊长要如何惩戒,哪怕是进戒律堂,他都得全部受着,毕竟当众驳了二位尊长的面子,确实不该。
且不说清玄山戒律森严,单就是他的身份,执掌六合峰,说出去代表的也是清玄山的颜面。
云涟只知自己当时听闻温璨的处境,立刻便没了理智,什么清冷自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知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但以下犯上也是大错,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冲动的公然悖逆掌门。
即便是师尊在,想来也一定会责罚于他。
云秉容道:放心,师尊并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其他各峰的几位长老说你与妖邪勾结,定要大大的责罚,以正门风,也被师尊一一驳了回去。师尊最是疼你,超过旁人许多,又怎么舍得惩罚你。
沉了口气,云涟道:不责罚吗?既抓住了机会,又怎会轻易放过。
什么?
云涟的声音极低,几乎是耳语,云秉容一时没听清,禁不住又问了一声。
云涟却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以前他根本不知幸运是什么,他只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搏来的,无关乎那些神乎其神的玄说,根本不可信。
云秉容惊讶于云涟口中的「幸运」二字,更惊讶这话是从他口中所出,他们修仙之人,哪里能与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尤其是云涟。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不错,能走上修仙之路的,又何止是运气二字。
云秉容轻声问道:我知道,你是在忧心温璨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