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房门, 喊了几声小厮的名字,没听到回应。
姬于烬为了减少他能接触到的人,所以府中留着伺候的人不多, 加上煮饭的婆子洒扫的仆人一共也才五六人, 好在府邸也不算大, 这么多人也足够了。
楚风清用手帕将唇上的血迹擦去, 而后往院子走去。路上他晃了晃有些不清明的脑袋, 冰凉的手抚在额头上试了下,滚烫。
果然发热了,走了几步他就倚在旁边的石雕上歇了会,脚步虚浮地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洒扫的仆人瞧见他, 忙迎了上来, 问他有什么吩咐。
楚风清看了他一眼, 见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便替他把了个脉。
楚风清松开他的手,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愣了下,回道:回大人,小的叫阿大。
楚风清裹了裹狐裘,黑发散在背后随着他的动作往前滑了一丝,声音没多少气力,阿大,把府门拴上,任何人都不准出府,也不准任何人入内。
他说着顿了下,包括姬大人。
阿大眨了眨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就是一个下人,也做不得主,小跑着去关了门。
府中的人也染上了病,这病传染速度极快,几人同吃同住在一个府邸这么几天,想来没人能逃过的。
楚风清回到屋中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好在姬于烬和李太医他们都与他不同一个府邸,要不然全中招了,后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捧着热茶,冰凉的手总算是沾上了丝温度。
楚风清看着一桌子的药方,得抓紧时间了,趁着这会还不严重。
刚好,可以接触病患了
楚风清将染病的几人都喊到了屋中,一个个细细把脉过去,有几人刚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几人比较敏感,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早早地就起了疑。
只是没人敢说,连看大夫都不敢,若自己没染上瘟疫,被拉去了城东那不是都变成是了。
这会看楚风清又是闭府,又是把脉的,心里就有了更明确的猜测了。
有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您把我们都招这,还给我们把脉,是不是我们我们得了什么病了?
楚风清松开最后一人的脉搏,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在场加他六人,全部染了疫病。不过府中还少了一人,原本那个照顾他的小厮不见踪影了,听门房说是出门挑水了。
听到那人的问话,楚风清有些张开口,不过事到如今,与其瞒着还不如说了,嗯,在场众人皆染了疫病,所以暂时不能出府,至于后续安排得看姬大人那边。
他说着顿了下,添了句:抱歉。
这句话就像是一滴水滴到了滚烫的油锅中,炸了开来,几人不可置信地吼了出来,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有几人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有一位婆子朝楚风清跪了下来,楚大人!老婆子知道你是京里来的,您神通大着哩,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老婆子不是怕死,是还不能死啊,我家里的傻儿子还等我送饭回去呢。
傻儿子不是什么昵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被这么一带,屋中几人齐齐朝着他跪了下来,楚风清扶都来不及扶,便松了手。
从发现自己染病,到现在,楚风清表现得无比冷静。
死,谁不怕呢,楚风清也怕,他从小就在无意识地接受死亡,一岁、十岁,到现在十九,都说他活不过二十,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默认了。
不过现在父母经受了一次丧子之痛,他不忍再让他们经受第二次,再者,他还有姬于烬,他若是死了,姬于烬又孑然一身了,他也不忍。
所以他想要活着,活到他实在活不下去的那天。
各位放心,我也不想死,我尽力而为。
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过来,光束中躁动的尘埃遇上那人后慢慢沉寂下来,楚风清清冷的声音奇异地抚平了众人的不安。
另一边,姬于烬听完那小厮的话眼都红了,飞身上马朝楚风清所在的府邸跑去。
赵离怕会出乱子,也忙上马追了过去。
到了楚风清所在的府邸,姬于烬发现府中的大门已经合上,他敲了门,等了好一会都没人应。
赵离拦着他,劝道:主子,以大局为重。
姬于烬没理他,脸沉了下去,往后退了几步,就在他打算破门而入的时候,门后终于传来了声音。
姬于烬?
楚风清料想他会收到消息,但是没想到他来得这般快。
清儿!
嗯。
姬于烬:帮我开门。
他话说完,门对面安静了许久,姬于烬皱了下眉,又重复了下:乖,帮我开门。
这次门对面传出一声轻叹声,而后响起了楚风清的声音,他语气又轻又缓,姬于烬,我染到疫病了。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又是一回事,姬于烬手指无措地蜷了下,一向能说会道的他这次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最后扯了扯唇角,没事
姬于烬推了推门,想要进去,不过楚风清没给他开。
他握了下拳,道:别怕我在。
楚风清微微愣了下,心猛得跳了几下,他一直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因为他这行不冷静不行,可这一刻他却稍稍松开了压抑的情绪,指尖攥得发白。
他轻声应了句:嗯,不怕。
姬于烬刚张嘴想要什么,但是被楚风清给截断了,姬于烬我暂时不能和你见面。
这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万的人,且现在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城中没有姬于烬是行不通的。
再给我点时间,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我做好我分内的事。
姬于烬咬牙,他这会有些痛恨楚风清的这份冷静,尽管到了现在,他想的还是大局。
两人都已不是孩童,手上肩上都挑着责任。
门内门外都安静了下来。
姬于烬握拳的手手背青筋浮起,又「倏」地松了开来,五天,我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天王老子都挡不住我见你。
楚风清点了点头,又猛得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道了声:好。
姬于烬眸色转深,没人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花了多大的力气,他没有多停留,几乎是在两人说完话的瞬间他就离开了,他怕他会反悔。
回到另一个府邸的姬于烬,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事,好在现在致病的源头找到了。
另一边,李太医听说楚风清染病后,也是急得不行,不过他暂时也没有任何办法。
楚风清趁着现在还有些气力,就几个人的脉象细细研究了一番,每次把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是每每等仔细去想的时候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惹得他头疼不已。
第二日,楚风清就有些爬不起来了,身子酸软得完全动弹不得,连着一天一夜的高烧唇都裂了几个口子,最磨人的还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他向来畏寒,可他也从没觉得这般冷过,什么狐裘、碳炉都没有半分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