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鹰戈一反常态,穿的是深红色云蝠纹圆领袍。
这是紫玉非要他们换的衣裳,他们身高相差并不多,这样假使有意外,听雪阁的人会下意识以为,穿大红色的是宁姝,分散他们注意力。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合适。
鹰戈本只是浅浅扫过她一眼,这一打量,眼睛就忍不住,又往她那边过去。
宁姝捻起桌上蛋黄酥,小咬一口,酥皮在她唇畔,留下一点碎渣。
她看着窗外景色,浑然不察。
鹰戈忽然记起,她也才二八年华。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下意识觉得,她比他大的可不止一岁,至少五六岁,而从阅历远见上来看,确实如此。
可是这身衣裳,倏地把两人之间的差距拉平,甚至,如果他说自己是宁姝的兄长,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压过她了。
鹰戈心情有点微妙,难以形容,他又看了眼宁姝。
宁姝没发觉,她拍拍手上碎屑,刚想叫小厮过来,这副不设防的模样,就要被另一个男人看见,鹰戈不由自主地出声:殿下,嘴角有碎屑
他手指着宁姝的唇角,要倾身过去,宁姝已经拿起帕子擦掉碎屑,她微微扬起脸,对他一笑:好了吗?
鹰戈顿了顿,收回手指,道:可以了。
宁姝叫小厮,是去拿一个书生卖的两幅画,一幅春江月宴,一幅秋日山居图,她观摩半晌,对那小厮说:都买了。
小厮欸一声,把一小袋银子递给书生,书生感恩地揖手,主动道:不知小姐贵姓?
他有结交之意,宁姝没拂他的意思,只示意小厮说:我家小姐姓宁,见公子的画好看,望公子好好备考,以期秋闱榜上有名。
书生又是作揖又是感谢。
公主府马车经过伪装,停在路边,并不起眼,这条街多得是落魄文人贩字卖画,也有许多商户女穿梭其间,寻找佳婿。
宁姝身边已经放了十几张画,良莠不齐,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摊开两张画,比对起来,目光就没离开过那画。
鹰戈轻抿了下嘴唇,道:殿下,我们是来找人。
宁姝说:不急。
她没有抬头,慢慢说:看画也是为了找人。
鹰戈探过身,和她一起看画,宁姝摊开秋日山居图,解释:你看这里的笔法,这个角度的亭子的碎瓦,还有山上树枝的烂果子,都画得很好,说明这人的观察能力很强,咱们或许可以找他,密信那些符号也是某种程度的画,看他能观察出什么。
鹰戈豁然开朗,却又奇怪:既如此,殿下刚刚为什么不叫住他,让他这就和我们去公主府呢?
宁姝说:那你看这幅春江月宴,如何?
鹰戈看不太出所以然,凭感觉说:没有那幅秋日山居图好。
是的,完成度是比不上前者,更重要的,从笔法、笔势、习惯上来看,这两幅画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画的。
但为何不叫住书生,直接问秋日山居图是谁画的?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宁姝小声笑了:这自然是因为,秋日山居的作者,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他不是寄卖,是把画送给别人,落款都是那人的,任由处理。
鹰戈这才发现两幅画落款都一样。
咱们去问刚刚那书生,他也不会告诉我们原作者,与其费力周旋,不如直接让红甲卫调查跟踪,明白了么,呆子?
鹰戈:唔。
她叫他呆子时,声音难掩笑意,不是损人,是调戏。
听得人耳廓有点发麻。
鹰戈刚觉得自己比宁姝要大,这一下,东风又被西风压倒,他轻捏自己耳垂。
车轮碌碌,又一次动起来,他们今日有所收获,天色渐晚,是时候折回公主府。
却也在这时,变故突生。
远处马蹄橐橐震地,有人大喊:驾!
让开!
街坊中纵马者,非富即贵,惹不起,行走的百姓连忙避开。
只是,还不等公主府马车位置调好,那几匹马已近身!
这极有可能是听雪阁的干扰,鹰戈忙握住剑柄,他挑开帘子观察形势,下一刻,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公主府马车的马竟然受惊,马夫小厮摔下车辕,哎哟叫唤。
鹰戈暗道不好。
公主府的马踏开蹄子乱闯,车内即翻天覆地,宁姝和鹰戈抓紧车壁,才没有被甩出去。
没事吧?鹰戈扶住宁姝,问。
宁姝摇摇头。
鹰戈又说:我们得出去。
这马疯得不寻常,不是普通惊马。
鹰戈将剑插进车壁内,稳住身形,他一手揽住宁姝的腰,他屏息用力,一脚踹开马车车壁,带着宁姝滚落地上。
因有人纵马过市,且出现惊马事故,四周行人怕遭殃,皆散开,只剩远处寥寥几人。
霎时间,从街头巷尾,出现身着暗色衣裳用布巾掩面之人,身着红衣黑色锁边的红甲卫,也皆出场。
双方交手,刀剑铮铮。
鹰戈牵着宁姝的手:殿下,走这边!
宁姝毫不迟疑,立刻迈开步伐。
妈耶,刺激,一个不小心又是be线吧。她默默数了下,目前为止,自己至少触发三次be线了。
他们早规划好出现意外的撤离路线,鹰戈和几个红甲卫护着宁姝跑,意料之外,撤离路线,竟也有埋伏!
两旁高墙上,听雪阁的影卫拉开弓箭,迅速对准人群中那抹红色,发箭刹那,影卫方才反应过来,红衣人并非目标,青衣人才是。
此刻,目标已经跑出射程。
追!
鹰戈砍下箭矢,拦住他们。
宁姝对鹰戈和红甲卫很有信心,主要是,她自己不能做那个拖后腿的。
快跑到准备好的马车时,又有听雪阁影卫追上来,护在她身侧的红甲卫,不得不对抗。
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冲出人群,下一刻,一只箭朝她心□□过来,与此同时,两声小心前后叠到一起,其中一声是鹰戈的,另一声
宁姝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抱住,往一旁倒去,两人在地上滚两圈才停下,那高瘦男人拉起宁姝,立刻起身。
他双眸沉沉,急促道:殿下,走!
宁姝记得他,好像是叫薛茕晗,江州举子。
她落下两个字:多谢。
可是,又一支箭矢携风迅疾过来,这个角度,薛茕晗再如何,也不过一个书生。
这个时间卡得极紧,就算他没有动,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
眼看着就要躲不过,他垂了垂眼眸,几乎是眨眼的刹那,本来已经跑出两步的女子,突然反过来,扑开他。
薛茕晗猛地一怔。
砰,两人齐齐摔倒,他又当回肉垫,却比被箭射中的结果好多了,只因宁姝这一推,箭矢擦着薛茕晗的衣服,射到地上,但凡她反应再慢一点,这支箭就会直直戳进薛茕晗的手臂里,血流成注。
她伏在他上方,双膝卡着夹住他的腰,因低着头,头发上的蓝色丝带,掠过薛茕晗的脖颈。
凉飕飕的。
下一瞬,她刷的站起来,这回换她把他拉起:没事吧?
薛茕晗低声说:无碍。
听雪阁的影卫没讨到好,红甲卫增援、长安守备已经赶过来了,他们迅速判断风向,消失在建筑之间。
这场刺杀,不过一刻钟。
鹰戈朝宁姝冲过来,仔细查看她全身,还好,除了手臂上一点擦伤,并没有别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