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川把卧室的笔记本电脑搬出来,给邵总看承办公司反馈的活动计划。两个人讨论了很久,从现场布置到酒品菜品都过了一遍,再抬头时天已经全黑了。
邵明辉满意地拍拍贺川的肩,毫无悬念地被贺川躲过去了,但他也不尴尬,兀自说:“川啊,你现在真的能独当一面了。这酒吧以后我要是不干了,就转给你,比给谁都放心。”
这是邵明辉第二次跟贺川酒吧转手的事儿了,上次他就提过一次,贺川不乐意听这些话,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在意,这次又听见类似的说辞不禁上心了。
贺川皱眉,“你要走?”
“啊,没定呢。”邵明辉摸摸鼻子,“我就是打个比方。反正就算我真要走,这个店肯定优先转给你,多少钱无所谓,只要你愿意接。”
贺川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为什么。”
“累了。”邵明辉半真半假地说,“想出去走走。”
“去哪儿?”
“不知道啊,回国看看吧,我都多久没回去过了。”邵明辉忽然叹口气,“好多我想见的人……都还没见呢。”
贺川默不作声地坐着,邵明辉也不知在沉思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 贺川忽然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搁在茶几上,一人一瓶。
“邵明辉,”贺川语气算不上严肃,但很认真。他单手扣着拉环,嗞啦一声打开易拉罐,推到对方手边,“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猛地被叫全名,邵明辉浑身一震,陪笑着说:“哪有啊!不说了嘛,我就随便提一嘴,啥都还没定呢。”
“有事儿开口,我肯定帮。”贺川没追问,反正怎么问也撬不开不想说的人的嘴,“别整那死出。”
“这话说的,咱俩啥关系,有忙肯定找你。”邵明辉仰头喝了口酒,“别瞎担心了。”
第26章 跳舞
贺川“嗯”了声,看着啤酒冒出来的泡泡,问:“你要是回国,准备去哪?”
“回家陪陪我姥,再去咱学校看一眼。多少年没吃那家烤扇贝了,怪想的。学校后山那家铁板饭不知道还开着没。”邵明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有个弟弟,是吧?”
贺川怔了下,随即点点头。
邵明辉托着下巴说:“他不是就爱吃那家吗?你那会儿还总大晚上排队给他捎饭来着——哎,他现在在干啥呢?”
贺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今晚沉默次数未免太多,半天都没回话,只是打开了自己面前那罐啤酒。因为贺光的原因,贺川很少喝酒,除非是酒吧应酬推不过去才会沾两口, 像今天这样主动喝已经算反常。
“在歌舞团。”贺川过了很久,才轻声说。
邵明辉能感受到气氛一下子凝固,便不再就此事多嘴,干笑着夸了几声“好厉害”,就岔开这个话题:“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贺川倒没在意气氛,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对了,最近Carl没找你?”
Carl是个中美混血的年轻人,还在上大学,是Sense的常客。他来Sense十次有九次都是为了找邵明辉,剩下一次是为了让贺川给邵明辉转交东西。
谁都知道,这种频率的示好意味着什么,邵明辉可不敢接,人家送他什么他就还给人家什么,绝对不纠缠半点。奈何年轻人性子太倔,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死缠烂打半年多还没放弃。
提及Carl时,邵明辉的表情不太自然,扯了扯嘴角说:“没,小孩儿嘛,能有啥长性。”
贺川正想问什么,邵明辉便关上门走了,还不忘提醒他明天复查一遍活动预算表。
关门声之后整间屋子恢复了寂静,就像过去四年的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一样毫无声响。贺川左手拿着酒,右手虚虚搭在沙发上,头后仰靠着沙发背,长长叹了口气。
小猫听到客人离开,又看到主人这副惆怅的样子,犹豫着走出来。
江汀刚刚一直躲在床底下,为贺川说自己“粘人”和关在卧室而不快。
外面的话他一字不漏都可以听到。因此,在邵明辉说到“弟弟”时,江汀就像是突然被灌下一大口蜂蜜柠檬水,酸和甜都直奔着呛肺去。
门外的贺川喝起了几年都不会碰一次的酒,一副不开心的状态,吃过他很多铁板烧的主人公很难不心软。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江汀知道贺川过得并不好。他孤身一人,省吃俭用,像个苦行僧,小猫是这个遥远的西海岸边唯一看得见他的脆弱的生物,大概他当初也真的拥有过许多苦衷。
小猫试探地拉拉主人裤脚,仰头奶声奶气地“喵”了声。
是皮肤又犯瘾了吗?
小猫不懂,只闻到酒香扑鼻,怀疑贺川是不是醉了。
贺川正沉沉地闭着眼睛,听到动静,赶紧把兜兜抱上沙发。
“兜兜,”贺川想起小猫以前说过老家在中国,于是问道,“你想不想家?”
江汀愣了愣,随后点点头。
想的。
贺川喝酒有点上脸,呼吸略显急促,带着气声说:“乖兜兜。”
小猫试探着比了个家的形状,问他是不是在想家。
贺川很快否认。他不会想念地狱,却会想念某个人。
“你说……他会在哪儿?”贺川忽然睁开眼,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窗外的路灯或是行道树叶,摆摆手说,“他会冷吗。”
他……吗?
这个代词在中文语境下听起来都一样,所以江汀默默猜测了一会,觉得应该是写作“她”。
理由也很简单,江汀曾在年少时听过贺川恋爱的传闻,知道对方是学院里最漂亮的女孩子。江汀曾经亲眼看到贺川和她走在一起,手里还捧着一束超大的玫瑰花。江汀不认为贺川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喜欢上谁的类型,所以那个女孩既然能和他在一起,即便现在分开了也一定有特殊分量。用现在的话来说,她或许可以被称作“白月光”?
江汀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那个传言中的恋爱对象是自己该有多好。可是对方敢大大方方地在贺川生日时买好九十九朵玫瑰,江汀却连一束可怜巴巴的向日葵都不敢送出去,那么白日梦终归也只能是白日梦而已。
就在此时,贺川露出难得的脆弱,这种反常戳痛了江汀。他真的不是很愿意看到贺川为别人这么难过,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作为他的小猫去安慰。
“不会冷吧。”小猫把屏幕调亮,打字打得超级慢,“三月了,会暖和的。”
贺川摸了把长得略长的青茬,“可是他很怕冷。”
江汀像生吞了一整颗柠檬,想,自己明明也很怕冷的,为什么贺川只记得那个人。江汀不想再安慰什么,为了自身的心理健康,他决定回房间去睡个好觉,不再理会贺川。
客厅里的灯一直亮到了一点钟。
一向守时的计划控居然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江汀趴在卧室的地毯上,看到贺川后来弯着腰,久久盯着手机,好像在翻信息记录。
随着风暴中心东移,加州温度渐渐回升。天色日渐清澈,时常隔窗就能看到蓝紫色的天际线和翻涌的白色海浪。
三月太阳最盛时,满屋都是金灿灿的。
酒吧活动将近,贺川也比平日更忙,头发许久没理过,长得有点杂了。
贺川为了省钱,曾经买过一个电动推子,这样就能自己在家里理发。
贺川打开镜柜,拿出厚重的,打算开机时想起家里还有只猫,回头高声说:“等会机器会响,别怕。”
江汀扭开脸。他才不怕,又不是真的胆小短腿猫。
贺川能感受到兜兜最近的别扭——饭照要,药照吃,就是不理人——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
贺川的提醒自然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没办法,只好把浴室门关上好让声音小一点,然后对着镜子,单手反着往后推头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