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地朝我看了一眼:小染也跟我来吧。
诶?不是吧?进门就要工作吗?
我有点忐忑地跪坐在燃着檀香的经堂里,看着屋檐下的一排排铜铃铛和无数写着极乐二字的白幡,以及纸门上那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才意识到这座极乐寺是真的存在。
门外是宽敞的外殿,垂着排排流苏和锦缎镶边的竹帘,一根根方形的桐木柱子支撑起用金漆描着莲纹的屋顶,走廊的地板则是由昂贵的乌木铺就,擦的一尘不染,看来这些信徒在童磨离开的这一年中,竟然还真的在尽力维护这座寺院的运转。
人类的信仰,到底是愚昧的举动,还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东西,我始终无法理解。
唯一可以理解的是
这鬼是真有钱啊!
在咖啡店工作的这一年,我也逐渐了解了人类的收入和市面上的物价。这种规模的寺庙,虽然没法和那些公家的官庙相比,维持其日常运转的费用也相当可观了。
尚且不提教团的日常开销和常驻信众生活的花费,光是这种上百年的建筑,修缮和日常维护就是一笔巨资,倘若没有寺产,那就是有信徒的大量供奉,否则看看荒川神社就知道了。
我的思绪被那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的男人给拽了回来。
名叫高桥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自己在这一年如何拼命照顾教中的老弱,如何跟官府周旋,自己如何不容易,如何因为得罪了山田而被其带人排挤,就是只字不提偷东西的事。
童磨换上了黑色的法袍,头戴毗卢帽,一脸微笑地倾听着,时不时还安慰两句:
真是太不容易了,高桥君,您的奉献神明是看得见的哦。
这就叫职业化我最近新学了这么个词,感觉用在这只鬼身上特别合适。
意思就是做什么工作像什么工作的样子。做上弦有上弦的样子,做教主有教主的样子,从不拖泥带水,童磨大人堪称职人的楷模!
话说好久不见他穿这身,差点忘了他的神棍身份突然这么温柔可亲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于是我忍不住试着用脑内通讯提醒他:
这人至少偷了你七八次东西,外面还有专门销赃的地方。
啊,是吗?我还以为最多只有五六次呐。
绝对有七八次。而且之前鬼杀队的人是他招来的,他去当铺卖被你吃掉的女信徒的首饰,上面的血腥味引起了负责这片的猎鬼人的注意,就带人来了。
这样啊,人类果然很麻烦呢。不如小染来问问他?
啊?我才不要呢!这种无赖我躲都来不及,谁知道你这教里情况这么复杂啊!
所以才无聊嘛。鬼无辜地回我,又不是人家要当这个教主的,谁叫我是个善良的人嘛。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我只能做那个不善良的人喽。
抱歉,教主大人,能否容我问句话?
我轻轻向他躬身道。
可以哦。教主大人笑眯眯地说。
我站起身走到那男人面前坐下,微笑着说:
高桥先生,你这次是打算把东西卖到日本桥的当铺去,是吗?当铺的名字叫千野典当行?
男人的脸色刷的白了。
你,你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在胡说些什么?教主大人,她污蔑我!
高桥君,这位小姐是我新来的女侍,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
童磨不紧不慢地说:况且我们万世极乐教的教义之一是待人要平和有礼,您忘记了吗?
男人显然不敢顶撞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
于是我朝他笑了笑,继续说:
上一次也是这家当铺,你卖的是什么?
没,没有那种事!你
是一尊玉雕佛像,大概这么高?我比划了一下,卖了一千元,你还很高兴,原先没想到这么值钱,是吗?天呐,这种亵渎神明的事你也做的出来?
太可怜了,高桥君,这种行为是无法获得神明救赎的。教主大人在后面适时地流下了眼泪,我真为您感到难过。
男人全身都发起抖来,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怎么你我我没有
我凑的离他近了一点:这些都没关系,但你为什么要偷女信徒的首饰去卖?你在当铺里遇到个穿羽织的人,他问你东西从哪里来的,你想骗他说是你家传的,但那人不信,还逼问你,你看他腰上有刀就害怕了,改口把极乐寺的位置告诉了他们,对吗?
原来是你啊!高桥!山田气的大叫起来,那群人是你引来的啊!教主大人,要不是我们十几个人拼命拦住他们,那些人就闯进来了!把大家都吓坏了!我吓唬他们说会报告给我们认识的议员,那些奇怪的人才走了,就算这样还是吓跑了很多信徒啊!
做得好,山田先生。我由衷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无礼之徒,不仅要上报给议员,还要告诉报社呢,这种光天化日擅闯寺院、打扰信徒清净修行的暴力行为,报纸一定很乐意登的。
至于你,高桥先生。我又凑近了一点,你先前在院子里时,还在想着这次暂时算了,过些日子趁着进城叫那些人再来一次,你好趁乱多拿点东西彻底远走高飞,对吗?你留下了对方的通信方式,在你房间的榻榻米下面?
叫高桥的男人完全瘫软在地上,脸色煞白。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他连牙齿都在打颤,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
高桥先生,教主大人可是神明之子啊,这些事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教主大人一向慈悲宽容,不会跟信徒计较这些小事。但你难道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逃过神明的眼睛吗?
教主大人!是小人错了!那人看起来彻底崩溃了,开始趴在地上磕头,我不该亵渎神明,我不该污蔑教主大人!请神明饶恕我的罪过吧!
唉童磨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您必须要在信众们面前好好忏悔才行啊。因为您的一己之私,让很多信徒失去信心而远离了神明的救赎,将来无法前往极乐世界,这可是耽误大家修行的天大罪过呀。
教主大人真是慈悲。我笑道,那就请高桥先生去院子里当众忏悔自己所有的罪过吧。
这都叫什么事啊!
我边听着那人在院子里痛哭流涕地忏悔,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山田拿来一大摞厚厚的账本
开始给教主大人报帐。
我怎么不知道这万世极乐教日常还有这么多琐碎的事啊!
这帮人难道不是童磨的储备粮吗?怎么连每个月寺里用了多少米多少鲣鱼干都要记账的?
我就说这是个斤斤计较的鬼吧!
无惨大人您知道吗?您的上弦之贰其实根本没心思给您找什么花啊!事实上在您那边的工作才算闲暇之余的兼职啊!
叫山田的男人还在那里絮絮叨叨:
是因为今年咱们寺产的那部分钱都没有收回来,米价其实一直在涨,但那几家米店的获利都没有上缴,所以
我估计童磨听的也有点无聊,他一边翻账本,一边问道:
这些事以前不都是和子小姐负责吗?
教主大人和子一年前就被您送去极乐了。
山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