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杨是听出来秦见月的意有所指,但也不太明朗她指的是那一面,只往前迈一步,距她近些,淡声说道: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别那么轻信道听途说。
秦见月也知道,他毕竟是公众人物,这个身份给他增加了神秘感,而人们又会习惯拿这层神秘感做文章,用各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来试图将他塑造完整。
比如说,钟杨是个玩的开的这种新闻,多传几人之口就成真的了。
而秦见月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某一些片面的特点上,他有不为她知的死角。
自然,和他有关的是是非非,她判断下来也会将信将疑。
秦见月也不再和他兜圈子了,她坦言道:所以不论如何,你可以不要伤害齐羽恬吗?
钟杨闻言,稍稍一怔,而后笑着问:你是担心这个?
对。
他轻微折身,凑她耳边:那你放一万个心,伤害谁我也舍不得伤害她。
秦见月细品这一句话,深谙此人已经渣到了一种境界,也有一种叫人迷惑的本领。
钟杨轻轻拍她的肩:进去吧。
两人并行往里面走。秦见月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当时没有和你说过,但是后来我一直很遗憾没有跟你道谢。
他迈步往楼上走,偏头看她:哪件事?
她声线微弱:高一期末那件事。
钟杨见状,不由笑起来:秦见月,你应该了解我,我从不猜女人的心思。所以甭跟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哑谜。
到了指定的包间,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廊间地毯上,秦见月说了句:就是夏
下一秒,门被他推开,闹哄哄的声音涌入清净的走道。秦见月的后半截话被自然而然地吞没。
包间里坐着各种各样的成年人,秦见月一一扫过去,都是认识的脸却不能依次叫出名字,这遥远的熟悉让人觉得怪异。有人喊了声:唷,这不是钟杨么,还带女朋友来了?
钟杨扯了下唇角: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我女朋友?
哇靠,秦见月啊,怎么长这么漂亮了?
坐在上座的是魏老师,她戴副眼镜,十年如一日的文气,只是鬓角添了些青丝,见到见月,笑眯眯招她过去:过来坐啊,见月。
钟杨也挑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桌上巡视一圈,漾起的笑意慢慢敛去。
面见久违的人,秦见月是拘束的,她找了圈齐羽恬没找到,也没再熟悉的朋友。只好谨慎地坐到魏老师跟前。
魏老师开始了对她的称赞:这一届最喜欢的学生还得是你,又乖又文静,除了学习也没什么歪心思。从前上学的时候还是短头发是吧,现在头发都这么长了。
餐桌上闹哄哄的,那头有几个男人已经开始起着哄劝起酒来了。角落里唯余魏老师和见月安静的攀谈。
魏老师又关切问道:现在还在唱戏吗?
秦见月点头:对,一直在唱。
魏老师若有所思点头:我就猜到,你还是会走这条路。也是好事,坚持可贵。
秦见月没有即刻应声,沉默之间,两人共同想起当年的一些事。
秦见月的爸爸江淮过世之后的那个夏天,对秦见月来说是非常煎熬的。妈妈折了腿在医院里躺了半年有余。秦见月面临高考,艺考分数全国第一的喜悦在一刹那变为泡影,一个抉择被推过来,她很有可能无法再有支撑她走艺术之路的良好家境。
而曾经在台上辉煌过的妈妈也面临着永久失业的问题。
这沉痛的现实摆在她的眼前,她急需在一个非常稚嫩的年纪去考虑她的将来,以及她是否还有必要去追逐那一堆阳春白雪。
魏老师当时了解到了见月的家庭情况,找她谈心,给了她一些在专业上的建议,也和她掏心掏肺地分析了目前各个行业的就业问题。
秦见月听进去了这些建议,那些天在她的小房间里,对着她过了一本线的分数考虑了很久,不停地翻看了院校资料,每一个都好,可每一个也都不好。
最后,她的志愿里只填了一所院校。是她心心念念的那所象牙塔,听说那里有一座货真价实的梨园。
每个人都不知道她承受过多少才到今天,也只能鼓励一句坚持可贵了。
面对鼓励,秦见月也只是淡淡笑了下说:嗯,谢谢老师。
魏老师又问:跟你天天黏在一起那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眼睛大大的哎哟脑子里有长相,就是一下想不起来人名了。
齐羽恬?
啊对对,齐羽恬,她是不是当明星来着,前段时间还在电视上看到,我儿子可喜欢她,叫我给她投什么票。
秦见月失笑:对,她现在在做演员。
演员好啊,演员挣得多。
嗯,说起这个,秦见月还补充了一句,两千万粉丝呢,简直不敢想象。
欸对了,她今天怎么没来,我记得前两天她还主动联系我来着。
我也有点奇怪。秦见月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落了一条齐羽恬发来的消息。
她说:555剧组不放人,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今天去不了了。
秦见月问:你现在在哪里啊?
齐羽恬:还在申城呢。/哭泣
一千公里的路程,那确实是来不了了。
演员好,演员好。秦见月回复完收起手机,耳边是魏老师还在不停念叨,生计不愁了。
秦见月笑说:何止,一辈子都不愁了。
说这话时,免不了会有几分羡慕。
演员、戏子,听起来是互通的行业。可是在她眼下生存的这个年代,却又千差万别。
亲口讲出那句夕阳产业的时候,怎么会不落寞呢?一脉相承的行业,做演员、做歌手,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成本要比京剧行当的从业者小得多。
他们不需要为了必要的基本功,苦苦挣扎一整个童年。
即便如此,秦见月也不认为她选择的路是错的。她有着自己都觉得古怪的顽固,与一腔无人知晓的热忱。
男人们的酒杯劝到了女人这边,有人喝有人不喝,秦见月今天有那么点兴致,就沾了一些,喝上瘾了,渐渐不节制地开始添杯。
钟杨这边收到一条消息,是程榆礼发来:月月酒量不好,不能喝多。
感觉一把狗粮被塞到嘴里,钟杨本有些孤寂的心情复燃起来,他倚在座位上不合群地兀自抽着烟,打趣道:你又知道她喝酒了?
程榆礼:不回消息,多半是。
程榆礼:劳您照看一下。
钟杨:我一会儿有正事得办呢,找个男同学替你照看一下?
程榆礼:去死。
程榆礼:定位。
钟杨笑起来,依言给他发了个位置信息。
程榆礼来的时候,酒席将散。
秦见月跟魏老师互搀着,老师又提起她当年在学校里办什么京剧社团的事,秦见月早将这些犄角嘎达的回忆给丢了,让老师这么一提醒,尽数涌来。
那个社团啊,都没办几天就解散了,搞什么活动也没什么人参与。全都是好朋友来捧场的。秦见月笑得腼腆,面颊绯红,醉意让她变开朗一些,抓抓头发说,好尴尬,因为大家都不感兴趣呀。
魏老师见她醺意上脸,颇为担心想要不要找个人送她一程。
而秦见月眼尖看到某个在场外等候多时的男人。
程榆礼倚着车门而立,一身清冷高贵的漆黑,面容是带有距离感的俊美,他不做表情时是个高冷男神的架子,遥遥看去,雪雾朦朦之间,从淡漠的眼底,到微抿的唇线,无不携着遗世独立的悠然冷寂。